刹那间,他将捏起的杯盖扣上。
茶盏跺在桌面上,溢出少许茶沫。
裴慕辞努力抑制着心中来回流淌的躁动,只压低声音,吩咐梅永,“麻烦州牧用最快的速度,封锁城门。”
“若突然关闭进出,恐怕会引起百姓恐慌。”梅永想到今夜百家团圆的大好日子,想要阻止。
话都还没说完,裴慕辞就已经离座,留给他一个略显慌张的背影。
那个女子是谁?
梅永推开窗户,看见裴慕辞已经沿着酒楼追了出去,他将银钱摆在桌面上,一头雾水的赶了出去。
“喂!你们站住!”安乞跟在裴慕辞后面,转进旁边的一条小道里,打算绕到前面去围堵二人。
杜矜的手悬在空中,本来打算去接买来的糕点,但是陡然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抬起的手臂快速落下,抓住清妩的手腕扭头就跑。
——
烟花的声音慢慢消散,徐莺见外面没多少乱窜的人了,便打算出门寻主子和丈夫。
她完全适应了带着一个小生命的感觉,于是没有要州府伺候的侍女陪同,一个人兜着肚底,沿着繁华热闹的主街往酒楼的方向散步。
骤不及防间,两道人影从面前晃过,后面追赶的男子神色紧张,直端端的抄近路往前冲。
“啊!”徐莺被一道劲风掀开,登时往街边的台阶上摔。
安乞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人,正欲匆匆道歉,却发现那女子脚步不稳的朝路边倒去。
他盯着前面两道乱窜的身影,觉得羲知和羲行应该会协助公子抓住两人,便优先去接即将摔倒的女子。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徐莺磕在了石板铺的台阶上,捂着肚子疼得蜷缩成一块。
“莺娘?”安乞发现是熟人,心头难免一慌,惊叫声引来了四周的目光。
“你你你!你这该怎么办!”她身子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见红,但她就是躬成一团,直不起腰,安乞既不敢走太近去冒犯,又不敢去搂搂抱抱,急得不知所措。
人流被此处的热闹吸引过来,堵住了漏斗型的分流口。
梅永心无旁骛地去追裴慕辞,倒是裴慕辞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看见安乞站在人群中间,脚底像是被烫了一样走来走去。
“去看看。”他来不及停顿,只能吩咐梅永。
毕竟安乞是他的手下,要是在外惹了什么事,也需要他出面兜底。
裴慕辞刚从越来越多的人流中挤出身子,就看见杜矜站在一辆马车的前室,伸出手。
清妩将手递入他的手心,顺从的跟着他进了马车。
两匹拉车的粽马使了全力,车轴稍微后倾之后,就开始迅速向前滚动。
裴慕辞怕闹太大的动静会暴露清妩的身份,毫不犹豫的转身去查看徐莺的情况。
围观的人群悻悻散去,她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丈夫身上,视线却盯着裴慕辞,“主子,那是公主?”
裴慕辞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那她该和主子在一处才对啊,为何要跑?”徐莺靠着梅永站起来,望着远处快要消失的一个小点。
“我会问清楚的。”裴慕辞嗓音如同被砂石淘过。
他问了两句徐莺的情况,得知只是扭伤了腰筋,并未伤到腹中的胎儿时,他环视一圈,定格在了一处,“今晚怕是还要麻烦州牧一下了。”
梅永以为他还是想封锁城门,没想到他召回了常在身边的三个随从,要去城中的最高处。
“最高且看得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城墙上了吧。”梅永思考片刻,答道。
渠州地处边疆,占地辽阔,修筑了比其他相邻的几州更加坚实的城墙来抵御外侵。
“那我们去那边的城墙。”裴慕辞指了一下马车行驶的方向。
梅永了然,简单安顿好徐莺,带着四人去城墙上。
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中隐藏着零星的屋舍光点,城防的士兵中掺杂了络腮胡将军安排的人,秩序井然。
墙外是漆黑一片的虚无,墙内是欢声笑语的月夕节,今日进城的人大多都会选择留在城中过夜,极少数会选择出城。
裴慕辞撑在垛口上,面无表情,未置一词。
他不肯再将这事交给其他人,亲自盯着城墙下每个细节,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长时间地紧绷下变得僵硬。
直到城门下的偏道驶出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车夫全身都用斗笠蓑衣一样的东西笼罩,只露出一双眼。
“公子,马车行驶的太快了,我们去拦的话恐怕……”羲知摸不准主子的意思,只能话说半截的试探。
裴慕辞听到之后并未下令,而是随手拿过守兵的弓羽,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箭弦。
弓弦震响,大力下的利弦割伤了他的指腹。
“公子……”安乞离他最近,一眼看见了弓弦上新染上的血迹。
裴慕辞恍若未查,也不觉有痛意,身形孑然玉立,簌簌夜风灌满他的袖袍,夹杂着长如流水的墨发,在危墙上若龙盘飞。
他面若冰封,用另外完好的两指相助,直接绷了满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