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这人是哪里入了顾寒江那么刁钻的眼睛,脑袋如此愚钝还能到泉州做州牧。
裴慕辞不能不给顾寒江面子,况且他生气的也不是这个男子。
安乞见车上两人皆已落座,婉拒了这名很没有眼力见的州牧提供的住宿,轻轻抽了一鞭,在马路边就着外观好看的铺子筛选。
“你认识他?”裴慕辞把刚买好的糕点摆出来,推到清妩面前。
他问出这话时就盯着清妩,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闪过的表情。
“不认识。”清妩只是淡然的望着盘中的糕点,却并没有伸手去拿。
泉州州牧原本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屡次给父皇请辞告老还乡,可都因为名声太高而未被允。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这里竟换了个如此年轻的州牧。
清妩知道改朝后多会重用对新朝忠心的人,而她在看见处处陌生的人和物时,总会有些不安和难过。
偏偏这时候,裴慕辞还抓着她和别人说笑的事情不放。
“那他认识你吗?”裴慕辞知道清妩原本在京城很受爱戴,方才的着急除了她故意搭讪别人气他之外,更多的是怕她被见过的人认出来,往后便不太容易给她伪造一个身份。
“我是谁啊?他为何会认识我?”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清妩的语气涵了无数的自嘲和凄零,一下让裴慕辞哑口无言。
他神色复杂,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大掌掐住她的腰,让她不得已的面对着他。
“不要了!”清妩叫声惶惶。
正当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勾住她撒花缎面的腰带,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的玉佩呢?”裴慕辞记得她的玉佩是皇帝给她的,她很是喜爱,不至于在逃难的时候丢掉不再用了。
清妩说话带刺,故意要让他疼,“公主府的玉佩一分为二,一半一直在令虞身上,另一半在成亲前我当作嫁妆也送给他了,凑成一块才算和美。”
裴慕辞心中发闷,仿佛是谁在攥着他的心脏拧。
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暖人样子,长指一勾,取下自己腰上的竹节碧玺佩。
“无妨,以后你戴这块,他们都会知道你是谁。”
这块腰佩同样是分为上下两块,龙头在他这,龙身在顾寒江那方便军中发号施令。
等在汴京汇合的时候,他会将龙身也收回来。
清妩看着他将象征身份的玉佩系在她腰上,久久未语。
愣神般盯了腰上格格不入的东西许久,就要去解绑住的身子。
裴慕辞快她一步,直接将人按在软塌上,压在暖和的绒被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做什么?”
“我不要这个。”清妩像是没有丝毫的触动,执意与裴慕辞划清界限。
“那你要什么?”裴慕辞逮住她的手腕,将双手摁到头顶上。
玉佩悬吊在榻边,撞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的呼吸交缠,炽热的空气飘荡在宽敞的马车里,迟迟没有散去。
“我要走。”清妩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他,便没有再剧烈反抗,而是迎面与他对视。
深黑的瞳孔也和她凝视,那眼中的困惑与不解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清妩心思向来敏锐,但是就算看出来了,也不可能在当下这个节眼上做出什么回应。
裴慕辞想起她的心结,脱口而出道:“那时候不是我在城墙下面,你看见的那个人也不是我,我知道我这样口说无凭,所以想先带你回京,等你亲眼看见时,你自然会相信。”
清妩无动于衷,甚至勾起嘴角,说出了另一番不容反驳的话。
“我从八岁开始,就想着要逃离那个地方,好不容易在外建府了,南朝的战乱让我失去了所有,
现在调整过来准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又要我摆出心甘情愿的态度回去,我实话说,我做不到。”
裴慕辞陡然想起了最开始知道清妩死讯时,他不甘心地去找她身边的那些人,偶然套出来的那些话。
“赵嬷嬷跟我说了你母亲的事,我当然不会像她那么对你。”
“赵嬷嬷?她没有死?”清妩只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东西,追问道:“那凝春他们呢?是不是也在你那里?”
最初云听出卖她的消息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含月应该还活着,否则云听的秉性不会做出叛主的事情。
但是二人明明有原来公主府联络的密语,却没放出消息找她,所以她慢慢也就放下了这样的疑惑。
裴慕辞见她丝毫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目光中也翻涌上了怒气,但也还算平和的丢下一句话,“你跟着我回去,自然能看见他们。”
“我并非将永朝的平庸无能嫁祸迁怒于你,而是我本来都忘记了一切,能和令虞一起在桃花村过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然后,你就来了。”清妩不愿意在这时自降气势地落泪,可是说到无法挽回的动情处,她也忍不住。
裴慕辞放开她的手腕,用指腹去揩她脸蛋上的莹泪。
颗颗剔透的泪水滚下,烫到了他的心里去。
他自问无法放手,一时间连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不断了轻声安慰她。
等清妩收了抽噎,逐渐恢复了情绪,他才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那里原是挂玉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