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地追逐吹乱了她的耳发,莹白的皮肤更加晶莹脆弱, 唯有眼眸中盛烈的漆光, 像是黑暗里燃起的火焰。
祁域突兀地笑出声,“呵。”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确实是很特别。
换做其余人的话, 在知道噩耗时定会自乱阵脚,悲痛不已, 而这个女子却能在短时间里冷静下来, 立即打马追了他八里路。
听多了裴慕辞护她惜她的绯言佳事,忘记了这女子的心志绝不输任何男子, 譬若那蚌壳内最耀眼的珍珠,在有人庇护时才收起了所有光芒。
“李御史身携的病源可是我们费心研制的,医署那些瘟医救不活,你确定不要听听我提出的条件?”祁域想诱清妩与他多说几句话,以此拖延时间来让另一边的那些逃远些。
“还有力气说话啊。”清妩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只能垂着视线步步迟缓地走近。
祁域努力撑起上半身,用完好的背胛靠住树干,“姑娘何不听听我的想法,万一对你我二人都有利呢?”
清妩终于走至他面前,撕下衣摆的糙布,捆在祁域背后不断涌血的洞里。
他的血还有用,可不能流光了。
祁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伸头凑在她耳边,想抛点鱼饵出来引她上钩。
清妩按住他锁骨往上的位置,漠然下瞥,腕上用力。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清晰。
“啊——”
祁域额上倏然冒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汗珠,浑身失力地倒回原地。
“你。”他吐出一个字,连带着全身都在疼。
她居然毫不犹豫的卸掉了他的胸锁关节。
清妩拍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抬手招来身后的人,“赶紧把他弄回去,务必亲手送到杜矜手上。”
“是!”霍勋身边是一团模糊的人影,嘶哑的声调剐蹭着耳膜。
清妩在边城旅馆里见过这人,知道他深得裴慕辞的信任,所以此次也把他带出来了。
黑影在碰到祁域的那一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退后两步,让霍勋将人翻起扔在马背上。
含月若有所思地望着雾影熟悉的身量和动作,刚想拦住他细问,余光瞧见清妩扶着树干,渐慢地蹲在地上,她忙赶了过去。
“姑娘,你连续操劳这么多时辰了,快回宫休息会吧。”
清妩挥手挡开含月,五指扣紧树干,在颤抖中紧握成拳,砸在树皮上。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用掌心盖住双眼,“都走,让我静静。”
“姑娘……”含月无措的站在一旁,安静地守着她。
“祁域很重要,总归这边没有事了,你和霍勋一起送人回去吧。”清妩脚蹲麻了,索性不顾形象的坐在泥地上,将微微抽搐的手腕交叠搁在膝盖上。
她想了想,又叫住含月,“你若能见到裴慕辞,帮我带一句话。”
含月照样蹲下,半天没有听到吩咐,她也不急,半跪在地上侯着。
似是深思熟虑过了,清妩郑重说道:
“你告诉他,若他能挺过来,我就答应他了。”
他曾经说过,至上的位置灌满了鲜血,好冷好冷,他想她留在宫里,陪着她。
清妩当初视皇宫于囚笼,并没有答应。
跟随而来的暗卫退开好远,背对着两人的方向盯着远方。
含月头脑简单,记得清妩说出的这句话后,召了众人一齐去追霍勋和黑衣人。
待马蹄声减远,清妩深吸了两口气,指缝间才有湿润的泪水流出。
她已经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乱想,可是看见祁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之后,她还是失控的想起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那个人面冷心冷,却总蹭在她身上乱吃飞醋,明明一尘不染、视洁如命的性子,却次次为了她满身鲜血,那些满含柔情的包容,那些放纵到无底线的宠溺,在此刻都像是最嗜命的情.药,激得心中一片酸楚,连心脏都有些隐隐发疼。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清妩重新站起来。
刚才忙慌着追祁域,忘记了另一条路上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阴蛆。
马儿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她挥手扬鞭,粽马若离弦之箭一般冲入卷尘之中。
——
林雾消散,幽黄色的光晕西斜,像是山川残留的最后一抹微笑。
山道渐窄,四周皆是高低一致的松林,正是藏人埋伏的好时机。
清妩在十足的戒备中往前几十米,竟看到了参天的迎门树和罩在袅袅炊烟下的黄泥茅屋。
她站在高处,望着清溪从安静的村庄中间穿流而过,有妇人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编着护围的藤篱栅栏,二三岁的稚子绕膝,呀呀学语。
若不是亲眼瞧见逃窜的人马在此销声匿迹,她都快信了这虚伪的一派祥和。
在山边观察了好几个时辰,没有人进入过这个宁静的山村,也无人出去。
月升无迹,清妩将粽马藏在树林中拴好,拍拍落在衣摆上的灰尘,沿着自然踩踏出的小路走了过去。
村头的几家关门闭户,泥墙边放着成堆的干草干柴,几乎围了院子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