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妩醒来之后便不太爱出门,京中又没有相识的闺中好友,唯有徐莺隔三差五进府给裴慕辞递消息的时候顺道来看看。
前朝时她管着赤玉阁收集各处消息,自是知道清妩的一些狠厉手段,最先几次去府上也是揣着些怕的,但后来发现清妩并没有想象中的架子,一来二去熟识之后,两人倒还能关着房门说些体己话。
“姑娘怎么这时间吃冰盏?”她到底年长几岁,知晓女子体寒在生育时将会受多大的折磨,出于真心的规劝两句。
“你不知道,裴元皙处处管着我,这不许吃,那不许做,我都快闷死了。”清妩现在看不上外面做的糕点,坐下的第一时间便是点些生冷的凉食。
冰圆子、甜酒酿、冰镇莲子汤、软冰酪……
徐莺阻止不及,惊掉下巴,“哪里吃的完这么多啊。”
“好不容易出来,索性一次过瘾。”清妩在路上便用金豆豆兑好了银票,此时抽出一叠摆在桌上,豪气道:“我们有钱呢。”
徐莺瞧着她真性情,也跟着笑,她听梅永下朝后时常提起右相一派又与陛下吵得不可开交,说来说去都是后宫纳人的事情,最后总是陛下略胜一筹,将那些老臣晾在一旁。
“陛下就是太宠着姑娘了。”她不由的感慨,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
清妩仔细斟酌这句话,想想后又觉得没错,反问道:“梅御史难道不这样吗?你看你都能抛下孩子单独出来玩,想必梅御史对莺娘也是极好吧。”
徐莺最初是带着目的嫁给梅永的,如今能得到夫婿的真心相待,心里自然是欢喜,“他啊,就是平日里太忙了,总还是把国事放在前头的。”
虽是面子上说出的客套话,但徐莺的眼睛在提到梅永时似乎在发亮,眸底的喜悦压都压不住。
“梅大人那样刚正的人,定会把孩子教育成才,莺娘可真是好福气。”清妩赞道。
两个女孩子呆在一起,总要说些房内的浑话,徐莺不敢多探听陛下的事情,倒经常被清妩逗的面红耳赤的,声如蚊蚁般开口:
“陛下呢?陛下对姑娘难道不好?”
徐莺是从渠州一路跟到汴京的,自是知道陛下对清妩用情至深,这时候当着面说出这话,难免带了揶揄的意思。
连她都在被梅永的亲友指摘后,考虑提选几个安分的进府伺候,到时候给梅永开枝散叶。
陛下权高位重,身边催促的人只多不少,可陛下从未让这些话传出去,反而是处理完正事之后一趟趟的往府里跑,陪着清妩让她安心。
两厢对比起来,徐莺心中泛起了不带恶意的酸涩。
清妩不置一词,眼神显出几分低落。
今日出门是早就商量好的,他却还是不放心一样,在她身边放了好多眼睛。
她唉声叹气之后,才低下头,“莺娘,以后多来陪陪我吧。”
听见她这样讲,徐莺倒有点慌神了,刚想要弥补着安慰什么,店小二送来了两人点的吃食。
雅间热气充足,但冰碗进来时难免带了凉意,清妩迫不及待的搓搓手,似乎将刚刚不快的情绪都抛之脑后。
徐莺也分不清她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心里埋了很深的芥蒂,同为女子,她很能理解清妩心中对两人感情时有时无的怀疑,大多是因为细节上的小事,没安全感罢了。
她平时是嘴很严的人,但此刻她顿了顿,启唇道:“陛下去年来赤玉阁订做了礼物,不知姑娘收到没有?”
清妩回忆了一下,好像确有此事,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意外,两人分开了好长的时间,她自然是没有收到原定好的及笄礼物。
看她有片刻迟疑,徐莺继续给她讲,“当时唯恐暴露底牌,陛下很少踏足赤玉阁,但姑娘的及笄礼在即,陛下为了赶时间做出东西,直接就带着姑娘过来了。”
清妩第一次被他引着去赤玉阁时,确实对很多地方产生了怀疑,不过想来只是个卖珠宝的铺面,也就没有深究。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京城中好几家生意很好的茶楼酒馆,也是裴慕辞早就制好的产业,里面人龙混杂,是小道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不过她回京来之后,裴慕辞便挑了五六处地段好的送与她。
“看吧?”徐莺绞尽脑汁道:“陛下便是这样的,在背后做了许多事,也不会拿出来在嘴上提的,姑娘只顾着怨陛下看管严厉,却没有念他这些好。”
“那东西长什么样?”清妩问。
按理说裴慕辞该早早拿出来邀功,乘机讨要点快活才对啊。
徐莺印象里只觉得那东西精细,倒记不清具体的模样了,只描绘出大概的装点,“是我们掌柜上手做的簪刀,上面的珍珠和细刀都是陛下亲自打磨的。”
清妩脑袋中“嗡”的一下,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块,又像是喉咙里堵了东西一样,开始莫名地刺痛。
她当初气恼的时候,随手从裴慕辞袖子里摸了把刀,刀尖整个没入他肩下。
徐莺还在絮絮不断的说着什么,但所有的字眼好似都模糊了,看清妩状态不对,她向前拍拍她的手背,“怎么了?”
清妩好在发呆,努力去忆当时的情形,难怪,他似乎很疼的样子。
她眼底蒙上一层黯淡,用力攥了攥拳头。
说书人刚好在讲进京赶考的寒门士子,中榜后丢弃家乡盲女另娶官家小姐的话本。
清妩百无聊赖,慢悠悠的挖小圆子吃,直到听到毫无新意的结局,才兴致寥寥的移开眼。
“这说的什么晦气玩意。”话音刚落,徐莺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连背都跟着挺的笔直。
裴慕辞衣着通玄色的宽袖常服,御寒的披风在落辇时留在车内。
他指节在门框上无声的敲了敲,长身鹤立,似乎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却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徐莺使了好几个眼色,清妩不知在想什么,低头戳着沙冰上的几个白滚滚的圆子,愣是没看到暗示。
好半晌,她语出惊人,“这书听着没意思,点个行首吧。”
徐莺瞪圆了眼,脑袋里飞速旋转,也没想到个挽回的方法,正巧裴慕辞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貌似在提点什么。
她领会了裴慕辞的意思,在心里默默给清妩道了千万次的歉,说出口的话还是留有余地,“姑娘是要点娘子吧?这茶楼娘子唱的曲哪里比得上烟楼的?我们改日去烟楼听罢。”
裴慕辞听出她话里话外都护着清妩,阴着脸退出雅间,抱臂靠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