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枫却心头一颤,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跟着贺杞的时间很久,从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和翎玉一同被宗门选中,送进贺家,开始贴身保护贺杞。说是保护,可那时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比得过侯府里银甲长枪的护卫呢?
他们和贺杞同吃同住,贺杞去学堂他也要跟着去读书,贺杞练剑的时候他们便是陪练,贺杞夜里睡不着,打算偷溜出侯府去刻雾楼上看星星,他们便要瞻前顾后地开路望风……
到后来翎枫偶然从皇后那里听说,原来皇上身边也有这样的角色,便是如今贴身护卫皇上的苏公公。
诶……好在贺杞不是皇子,他和翎玉也就不用进宫,自然也就不必净身。若是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讨个乐意在家里想他的老婆,虽然日子可能是苦了些,聚少离多,他得跟在贺杞身边,但待在一起的时间他肯定会好好珍惜,全心全意对待人家,把老婆当自己亲生的那样疼……
咳。想远了。
翎枫是想,他了解自家主子,这种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语气,往往是他不悦的征兆——贺杞真正平常的样子,反而总是带着股似有若无的轻慢凉薄。
“主子不让我跟着吗?”
翎枫问得很小心,有些试探的意味。是希望贺杞趁机训他几句再让他回府领罚,他至少知道是哪件事情没有办好,加以改正。
但贺杞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没注意侍卫这丁点的语气变化,随口继续道:“拿点伤药,送到这里。”
贺杞安抚地捋了捋骏马深黑的鬃毛,翻身垮上马背,淡声补充:“给唐……”
剩下的半句被无声地吞了回去。
贺杞双唇轻抿,目光定定看着侧方的小巷。
夏日傍晚的软风轻轻吹动他额角碎发,沉黑的双眸在发丝后时明时暗。
天色将晚,路上尽是行色匆匆的来往路人。身着短打的劳工还挽着裤管,踩着草鞋往家里赶,渴望喝上一碗凉汤,刚刚从学堂离开的书童怀里抱着书卷,喧嚷着笑闹白日里瞌睡的同窗……熙熙攘攘之中,夏风吹动巷口的柳树,隔着层迭飘摇的枝条,贺杞却一眼就看见那个月白色的人影,慢悠悠穿行在接连林立的商铺灯火之间。而她不太远的前方,街道当中停着暗红色的高大马车,马车里的男人急切地跳跃出来,匆忙从身后小厮怀里抢过一大捧的粉红花束,捏在手里,然后张开双臂拥抱似的迎上那个摇摇晃晃的单薄人影。
月白色的纱绸折迭反射烛火。倒挺晃眼睛。
贺杞握着缰绳的手有些紧。他垂下目光,随手拨了拨胯下骏马的鬃毛,高大的黑马轻嗤着喷吐出热气,有些焦躁又有些亲昵地侧过头蹭了蹭他掌心。
看,马儿还知道讨好主人呢。
贺杞冷冷收回手臂,提着缰绳的动作顿了顿,稍微回身,勒马退了半步,回头看着翎枫说道:“不用取药了。”
翎枫刚刚重新整理好车驾,收好脚凳,还没来得及坐上去,便被策马扬起的尘土猛地扑了一脸。
“驾——”
“呜——”
骏马一声轻鸣,敏锐地响应着主人的操纵,抬蹄驰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