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驱马回府,本来与贺长霆几乎并进的裴宣悄无声息稍稍落在了后头。
没有人察觉这一幕,随行者的目光都落在拥着王妃纵马前行的王爷身上。
他们从未见过王爷的青骓马上坐过女子,现在王妃坐在那里,这画面竟意外地和谐温暖。
段简璧身板儿小,被贺长霆拥在怀里显得更小了,像一只健硕的孤狼和一只胆子没长全的猫崽儿。
段简璧甚至有意往前倾了倾身子,以免因为颠簸贴在贺长霆胸膛,叫这不得已的亲近又惹了他厌烦。
她没敢想过贺长霆真的会骑马载她,但被他提起来放在马背上之前,她吸了一口凉气,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把她扔出去。
因为她察觉他并不情愿载她,似乎只是不想叫她骑赵七的马,而这群人中能载、敢载她的,也只有他而已。
回到晋王府,贺长霆仍是单臂去揽段简璧的腰,好把人拎下马去,不曾想手背突然覆来一双冰凉却柔软的小手。
段简璧紧紧抓着贺长霆放在她腰上的手,说:“王爷,我有话要跟您说。”她酝酿了一路,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跟晋王解释清楚,不然今日一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如此亲近的机会。
贺长霆手臂僵住。
她的手明明凉的像雪,却不知为何,触在他手掌,激荡起一股更旺盛灼烈的热意,经由掌心、手臂,遍去周身。
贺长霆动了动手掌,想推开那双小手,同时手臂用力,欲把人拎起来放下去。
段简璧越发抓紧了他手,为免被拎下马,双腿也用力夹着马鞍,急声唤了句:“夫君,你听我解释。”
赵七几人早已下马侯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小猫崽儿似乎赖上了孤狼。
只有裴宣目光沉了沉,拱手辞道:“属下先行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开,往属官住的院子去了。
赵七仍不知回避,直勾勾看着,被王爷瞪了一眼才收敛些,领着其他人也退开了。
贺长霆再次尝试拎人下马,段简璧夹紧马鞍,故意对抗。
“夫君,我有话说,您便分我些时间吧。”段简璧抓着他手央求,清澈的眼眸里几乎要急出两汪泪珠来。
“非要在马上说?”贺长霆一如既往地冷漠。
段简璧不确定他这话是何意思,问:“您答应了?”
“下马。”贺长霆冷道。
“好。”段简璧低低应了声,方松开他手掌已被一股积蓄很久的力道拎起来扔下了马。
贺长霆大步往书房去,段简璧小跑着跟随在后,没有被阻拦,她心底才松快些,好在他是真正答应听她解释了。
“夫君,我今日听说了丹书和竹青的事,才知道当初我做错了,不该送她们回侯府。”段简璧怕贺长霆不耐烦,开门见山地说。
贺长霆没给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段简璧,沉静地似一尊石像。
“不管您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她们死,我送她们回侯府,也只是不想叫她们留在身边捣乱。”
段简璧解释罢,看着贺长霆的眼睛,试图窥探他的想法,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目光太深,连明亮的烛光都吞噬了去,又岂是她能看透的。
他若是不信,她没有一点办法,可她必须解释清楚。
“说完了?”贺长霆淡漠地问了句,她赖着不下马也要跟他说的事,就是这个?
段简璧摇摇头,继续说:“我今日心情不好,去看……”
她改口:“去城外走了走,不是故意闹脾气晚归,惹了麻烦,请夫君勿怪。”她没有那么不懂事。
房内静了片刻。
贺长霆再次问:“说完了?”
段简璧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说:“夫君,我,我长在乡野,很多规矩都不懂,若有做的不好,和不对的地方,请您直言提点,哪怕是责怪于我,我也绝无怨言,但是,可否不要分房别宿,不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垂着头,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微,放下所有矜持和尊严说出这番话,盼着她的郎婿念着夫妻情分扶持一二。
这些话,本该出自长辈口中,但她只能自己来说,不知听在她的郎婿耳中,是否有几分自艾自怜的矫情,而非父母之于子女的疼惜。
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贺长霆的眼眸里微微晃动,面前的小姑娘垂首低眉,朴素娴静,叫人生出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
像胞姊出嫁前到母后坟前祭拜时的样子。
贺长霆右手食指突然跳动了下,不听使唤地朝眼前人伸过去,抬起她下巴,身子也无意识地向她倾靠过去。
白净的面庞上,一双桃花眼清澈的诱人。
他低下头来,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薄唇将要落在她眼眸上。
段简璧不喜妆扮,身上没有一丝胭脂香,概是在城外坐的久,染了一层清冽甘甜的花香,如清风细雨,丝丝缕缕拨动着贺长霆感官,叫人意乱神迷,只想循着本能亲她爱她。
长长的眼睫紧张地轻轻跃动着,扑打在男人情难自禁的薄唇上,他忽然神思回笼,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又一次被蛊惑了。
他能继续的,她声声唤他夫君,央他不要分房别宿,她似乎有些紧张,但是没有拒绝,没有反抗,她沉默地、顺从地接受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可是,他要继续么?
要和她生儿育女么?
要让自己的嫡子有这样一位母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