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脸色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再次说:“请王爷放行。”
贺长霆想了想,道:“彭城路远,而且一旦去了,不定江左,不能折返,你应该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
顿了顿,朝门外看了眼,知道段简璧在外,继续说:“你再好好想想吧,三日后再给我答复,若到时还这样决定,我会挑几个人随你一同前往。”
裴宣道谢,告辞,出了房门,看见段简璧愕然望着他,也没有一句话,仍是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大步离去。
段简璧没有喊他,而是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将要拐进属官住的别院,察觉段简璧仍未放弃,裴宣转身,段简璧也停住脚步,望着他。
“王妃娘娘,如此相随,可有事?”
他语气如此公事公办,没有半点私下里谈谈的意思,段简璧只好问:“你果真要走那么久吗?”
裴宣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为何?”段简璧蹙眉问,就算要走那么远,那么久,不是应该带她一起么?明明是他亲口说要带她走的,而今火也放了,人情也欠了,怎么单单留下她一个来面对?
“王爷说,下次提前与他说一声……”段简璧试图改变裴宣的主意。
“王妃娘娘,王爷昨日为了救你,闯进了火海,伤得不轻,你,您好好照顾他。”
裴宣之前很想视而不见,一味骗自己,王爷不喜阿璧,似王爷这等心怀大业的人,该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助益他的姑娘。可是王爷种种举止,种种所为,又叫他无法自欺欺人。
王爷拒绝了怀义郡主的求婚,他相信,如果王爷没有婚配,绝对不会拒绝怀义郡主。
那日在永宁寺,王爷护下阿璧时,那般自然而然的亲近,他从未见王爷对哪个女子那样过,便是吕家小妹能叫王爷“景袭哥哥”,也不曾见王爷有越矩半分的亲厚。
他带着阿璧在姨母宅子留宿,王爷明知阿璧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却还是不顾宵禁找了过去。
今次,更是置自己性命于不顾,赴汤蹈火地要救阿璧。
他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王爷不喜阿璧。
他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利用王爷的义气,抢走王爷的心上人。
他做不出来,他如果就这样带阿璧走,会一辈子不得安宁。
裴宣颔首微微施礼,“王妃娘娘,保重。”语毕,转身要走。
“阿兄!”段简璧喊停他的脚步,“你到底是何意思?”
“王妃娘娘,我想冷静冷静,你,您好好待王爷吧。”裴宣心里知道,王爷心中也有一个过不去的坎,王爷没有办法抛开自己许下的那个诺言。
或许这场僵持而尴尬的局面,只有阿璧能破解,只要她愿意跟王爷好好过日子,他会永守南土,不再回京。
就让那个一时冲动的荒唐诺言,掩埋进时光的废墟里吧。
段简璧也明白裴宣的意思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很坚定,就是要独自走得远远的,他想把她还给晋王。
“你之前说的,都不算数了是么?”段简璧没有哭,但喉咙里翻滚出一些酸楚,声音便也有些变了,听来湿湿凉凉的。
裴宣心底像被剜了一刀,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了她身上,一句轻轻地“阿璧”才出口,又咽了回去。
“阿兄,你救过我,帮过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所以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恨你,可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个人,不是个能够踢来踢去的皮球。”
“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不会纠缠,便望你好生保重。”段简璧说完便走了。
裴宣按下追逐的脚步,静静看着她的影子,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去别院。
谁知走了没多远,家僮追了过来,“裴左卫,王爷请您一道过去用饭。”
裴宣折返,见房内晋王面前摆了一张高案,段简璧正往案上摆置饭食,脸色并不好看。
晋王左手边则按寻常摆置了一张低矮些的板足案,家僮也已将饭食摆置好,与晋王所食没有差别。
两个男人一起吃饭,段简璧不方便留下,安置妥当后便告退。
贺长霆没有留她。
段简璧为二人关上房门,并没有步下门前的石阶,而是沿着廊下的步道往旁边走去,走出几步后脚步越放越慢,终于轻轻地停下来。
她听见晋王和裴宣在说话。
晋王第一句便是:“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房内许久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才听裴宣说:“功未成,名未就,之前是我糊涂,不该陷于儿女情长之事,王爷别再提这些了。”
裴宣还是铁了心要走。
段简璧没再听下去,轻步离开。
晋王和裴宣,一个总是强调不会食言,一个又说让她好好照顾晋王,他们兄弟情深,义薄云天,让来让去,倒好像她是一个挑拨离间的恶人,昨夜那场大火,真似是她一个人自私自利犯下的错了。
段简璧吩咐厨房把她的饭摆到客房去。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胃口都异常好,这顿饭概要吃很久。
一顿饭很快吃了精光,段简璧还是觉得肚子里空空的,起身出门,打算再去厨房一趟。
却见家僮来报,“王妃娘娘,有位段公子来访,王爷已将人请了去,您也快去吧。”
段简璧闻言,想是哥哥听说王府失火的消息,看她来了,忙朝书房走去。
刚跨进院门,见段辰已在家僮带领下,快到书房门口。
“哥哥。”段简璧柔声唤了句,加快步子朝段辰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