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圣上所居厢房,叫人传过话,段简璧随内侍进门时便亲自提了漆木匣子。
她方迈进门,见贺长霆大步迎来,如前几日一样,左手接过她提着的匣子,右手松松按在她腰际。
这样的举止,显得夫妻恩爱又不失分寸。
段简璧没有躲开贺长霆的亲近,随他一起往圣上跟前去,笑盈盈说:“父皇,儿媳给您煮了降噪的茶。”
圣上这几日心情愉悦,又见晋王夫妇和美,想到皇家马上要添嗣孙,更是神清气爽,言语也变得温和亲切,像寻常人家的长辈,说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不过这些事何必亲自动手,叫旁人做罢,你好好休息,别累着了我那孙儿,也叫我那儿子心疼。”
“父皇放心,儿媳会注意的,儿媳做了母亲,也才明白为人父母的艰辛,父皇体谅儿媳辛苦,儿媳却也想好好孝敬父皇。”
圣上印象里,晋王妃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自来到驿栈,她日日晨昏定省,亲力亲为奉茶侍药,连带着晋王也比以前多了人情味儿,会腾出空闲来在他跟前说会儿话。
这对小夫妻,想必果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孝心可嘉。
“你这是头胎,若有不适,及时叫御医看看。”
毕竟是第一个孙子,圣上自然也是满怀期盼的。
段简璧笑着颔首,“景袭也是在意的很,叫了大夫定时把脉呢,父皇不用为儿媳担心。”
贺长霆闻听此话,抬眼看过来,见自家王妃眉目弯弯,明眸皓齿,少见地欣悦。
他笑了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竟然唤他的字,第一次听她如此唤。
房中坐了会儿,待圣上喝完茶饮子,段简璧告退,贺长霆也辞了父皇,随在王妃身后一道离去。
“累么?”
离开圣上居所没多远,段简璧正要折回自己厢房,听身后递来一句话,清朗温和,离得很近,距她不过一步之远。
“不累。”段简璧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柔声说着话。
手腕忽被一只大手抓去,阻停了她的脚步。
“你来这里,不是想去看黄河么?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去看看。”
贺长霆握着她手腕轻轻把人转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段简璧朝远处望去。
三日后的祭河神大典就在孟津桥上举行,提前去看看也好。
“好。”段简璧笑着答应。
贺长霆眉梢染上喜色,手掌自她手腕滑下去,将她小手包裹在掌心,见她没有挣脱,眉间喜色更浓。
一路行来,柳绦低垂,杂花相间,望之如绣。
贺长霆并没有带段简璧去桥上的意思,挽着她手,在河畔踱步。
“桥上好像风景更好。”段简璧心思完全不在沿河的花红柳绿上。
“那里风大,怕会受寒。”贺长霆说道,她而今有孕在身,病了不能用药,得自己生捱,需万般小心。
“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的。”段简璧望着贺长霆,目光乖巧却透着渴盼。
贺长霆看得出来她很想去。她很少有求到他的时候,似乎也就是怀孕这段日子,没再总是推开他。
“好。”贺长霆褪下外袍裹在她身上,这才带着她朝桥上走去。
临近祭祀大典,桥周戒·严,桥的入口处也守着官兵,不准人靠近,贺长霆与那守卫交涉过才得以登桥。
行至桥中,段简璧凭栏而立,眼睛看着远方,双手却扶在栏杆上,默默丈量着栏杆的高度,甚至小心翼翼晃动了下。
“栏杆很结实,工部刚刚查修过。”
段简璧一愣,没料想贺长霆竟连她这般微小的动作都收在了眼里。
“哦,那就好。”段简璧不再试图晃动栏杆,只身子往前贴近了些,想衡量一下翻过去要用多大力气,还没挨住桥栏,又被一条手臂圈在怀中,远离了桥栏。
“栏杆矮,不安全。”贺长霆单臂把人圈进自己怀里,再不放手。
“是么?”段简璧佯作不信,顺势比了比栏杆到自己腰间的高度,“也不算矮,是王爷您太高了。”她要翻过去,还真得费些力气。
“阿璧。”贺长霆手上灌了些力道,拥她贴近自己胸膛。
“留下来,不管孩子生父是谁,过去的事不提了,就让事情这般继续下去,我会好好待他。”
他的声音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坚定认真。段简璧知道,他一向重诺。
这几日,她在圣上面前殷勤侍奉,想让圣上对她腹中这个“孙儿”多几分疼爱,将来也好重重惩治段瑛娥。
但圣上只是其中一端,若想成事,最关键还得靠晋王,得靠晋王替她保守孩子并非龙嗣的秘密,还得让晋王彻彻底底恼了段瑛娥,愿意为她出头。
她做前半段,待她跳下黄河,剩下的事,得靠晋王。
可是晋王真会因为她的“死讯”重惩段瑛娥么?
“你真的不介意么?”段简璧认真看着男人的眼睛。
贺长霆目光暗下来,怎会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心上人挂念着别人?
可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是他从来没尽到为人丈夫的责任,是他把她推了出去。
若他从没有对裴宣做过那样的承诺,若他早些看清自己的内心,后来这些波折,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