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真命水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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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舟船已经驶入一处水营码头。淮南军虽然尚未大举进入豫南之境,但类似颖水这样重要的水流干道,也都沿途设防以监察地方。当然,由于资用的匮乏,即便是驻军也难维持太大的规模,此处水营不过驻兵三百余人,但却要负责监察周遭数个县乡的区域。

接到船上递来的符令,兵尉匆匆迎上来,命人送上餐食羹汤。待听到船上兵众讲起此前途上遭遇,又见田景神色不善,兵尉自是不乏忐忑,好言将人送走之后,当即便召来十余名兵众,语调不善道:“传告左近县乡各家,明日午时之前,让他们集齐人众,再将乡野扫荡一番。若有什么推辞掩饰,告诉他们我将入镇请援!”

于是接下来这一片乡野之间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便陷入了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县中各家坞壁并宗户毕集庄人,组成将近两千人的大队,在山野之间一通扫荡清剿,最起码有四五股盗贼被扫荡出来,其首领或是被直接格杀当场,或是逃窜他处。

无论是负责清剿的,还是被围剿的,都是大惑不解,不明白何人招惹了淮南军的煞星。其中被扫荡出来的一些盗匪,有的本身便与各家乡宗不乏联系,甚至有着极为密切的利益往来。但就算如此,淮南军那里传出告令,那些乡宗也只能壮士断腕了。否则如果真引来淮南援军至此专注肃清此地,大家都不好过。

此处纷乱暂且不说,当钱凤一行抵达颖口的时候,沈哲子早已经秘行至此等候多时。

彼此见面,自有太多话要倾诉。眼见昔年尚是幼齿的郎君,如今不独长大成人,更成为节掌千军万马的统帅领袖,且刚刚取得一场震惊世人的大胜,钱凤一时间唇角翕动,竟不知该要如何表达心内剧烈涌动的情绪。

“实在是辛苦叔父了!”

沈哲子阔步上前,探手抓住钱凤手腕,眉目中充满欣喜。在没有得到钱凤的确切消息前,他是真的担心其人或将没于北地、一去不返,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他不独对老爹无法交代,自己心里也会倍感痛惜。

“郎君身履高位,又方得大胜,劳烦你亲自远迎,凤实在有愧!”

钱凤所言羞愧,还是因为没有能够及时返回淮南,将襄国最新的消息及时传递回来。诚然离开襄国之后,他们一行也是日夜兼程,但还是低估了石勒之死给北地造成的动荡之大,随着消息传播回来几乎顷刻之间北地局势便迅速崩盘,各处都有强梁聚啸为乱,严重阻碍了行程。

一路上,钱凤也是归心如箭,唯恐自己落后一步,致使郎君因为没有准确的情报而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耽误大事。一直行到颍上,得闻石虎大败而逃的消息之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地。

“叔父与我,又何必说这些。早前辛士礼传信叔父仍要固留北地,我是深为叔父担忧,又恐辜负苦心。如今这个局面,总算得以无愧来见叔父。”

沈哲子说着,将钱凤引上一艘不起眼的座船。他此行微服,也未惊动驻防将士。

登船之后,钱凤稍稍收拾心情,才将辛宾离开后他在襄国经历种种以及如今羯国的乱象一一讲起。

在听完了钱凤这个涉事者讲述石勒具体的死因,沈哲子也是不乏感慨,颇有一种缔造历史的快感,继而便叹息道:“石世龙其人,虽是暴行于世,酋首凶贼,但其人刚刚身死,北地又是烽烟四起,可见其人于世道确有密连,称得上是凶类中的一个人杰。”

钱凤闻言后也是微微点头,不过转眼望向沈哲子后又是眉飞色舞,凑近少许之后语调略有放低:“归途中,严穆曾有叹言,我倒是觉颇合于道。早前羯国建制定伦,不乏奸佞谣言,宣称羯国五德僭承中晋因而得于水德。严穆笑言,伪命不能久,邪言不压正。此前真命未出,因是中国纷乱,群邪并舞。此世自有兴于水者,一俟现世,则群邪辟易,诸伪皆破!郎君南乡灵秀所孕,生来命格得水……”

沈哲子听到这话,再见钱凤一脸神秘并兴奋之态,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他是深知钱凤是个什么底色,绝不能以好人目之,跟自家老爹乃是一丘之貉。在南则参与谋逆,在北则帮忙弑君,对于这种逆事,可谓是发自肺腑的热爱。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钱凤这种反骨横生的人对这种事情的热忱,分别已久,刚刚重逢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开始煽动自己自立!

所谓五德始终那一套图纬符命之说,沈哲子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一套说法自有其深厚的群众基础和说服力。西晋中朝得于金,若是从继晋统来说,下一个朝代得以兴起的自然是水德。

此前匈奴刘渊刘元海一门心思要继承汉统,因而国号为汉,承于火德。结果这汉统继承的实在不稳,被自家亲戚造了反,出身于匈奴的外戚靳准反而成了晋室忠烈,将刘家子孙杀个干干净净。后来刘曜平乱登位,又听人进言国承于晋,火德与晋朝的金德无从对应,应该以水为续,所以国号改为赵,因为赵氏出天水。

结果石勒不乐意了,他也想继承晋德啊!所以这一对老冤家,不约而同的都以“赵”为国号,要迎合金生水的符命之说。

但其实这一类的谶纬之说,本身就不是一个严谨的系统,不过是任由当权者利用罢了。随着中原长久动乱,诸胡都想应一应天命,结果又搞出一个所谓的五胡次序等迷信说法,连五胡次第兴起的顺序都给编好了。

后来前秦苻坚淝水大败,部将们纷纷起兵造反,羌族姚苌逼迫苻坚禅让,结果苻坚还在振振有词的反驳:“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违天不祥,其能久乎!”

可见封建迷信害死人,苻坚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掰掰手指头算算,他们氐族倒是顺应了五胡次序,结果又长久了多少年?

沈哲子虽然不信这一套,但生在这个时代,或多或少都有些接触和了解。钱凤这番话简而言之,刘曜、石勒那群家伙都是伪名,真正承于水德的应该是他,本身生在江东水乡,姓氏里都带了水,简直就是水上加水!

眼望钱凤殷切的目光,沈哲子只能干笑一声,说道:“仍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如今不过方有破敌,未敢称德啊!”

钱凤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能够仓促议定,既然沈哲子不愿再多谈,他也就不再纠结下去。归于寿春镇中之后,先是将他所知的北地种种尽数告知沈哲子,以供日后行事参考。待得知沈充如今在京府坐镇后,便表示要前往京府去,顺便带那个北地新娶的娘子归乡去看一看。

沈哲子见钱凤如此热切,便知道这家伙急于去见老爹必然没有什么好心肠,不过眼下寿春乃是南北瞩目焦点,人多眼杂,倒也不适合将钱凤再留在这里,于是便命人护送其人过江送去京府,顺便派人给老爹去一封信,告诫老爹千万不要一时冲动,真要急吼吼的去应那谶命水德。

钱凤那一套迷信学说暂不必论,其人所带回的许多羯国情报对沈哲子而言意义就太大了,最起码一点可以确定羯国如今内乱剧烈,不可能再有余力增兵豫南。没有了羯国的外力干涉,关于豫南的许多计划都可以从容以图,虽然地方上不乏势力滋生盘踞,但在淮南军面前实在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与此同时,彭城那里也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消息内容谈不上多好。石虎确是已经败退回了彭城,淮南军这里虽然派出了骑兵主力,可是徐州军那里诸将争功,因为没有一个完整的号令配合,各部争相抢攻彭城,反而给了奴军分别击破的机会。

石虎中军虽然崩溃,但是早前便分兵八千驻守彭城,后续又组织起一些溃军之众,总体军力仍在万人以上,击退徐州军几次进攻之后,越城而逃。后续各军一直追击到了兰陵,但最终还是被其人逃脱,不过那万数兵众也在撤退途中交代了近半。

沈云那里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则是石虎在撤退的时候,顺便掳走了石勒坐镇地方的儿子南阳王石恢。得知这个消息后,沈哲子不免一乐,看来石勒的儿子们运气不错,一个皇位不够分,大家商议轮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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