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便起身往旁边茶案探手倒茶。因着心烦意乱,她竟没注意烫手,被铁壶柄烫了一下,她手臂一颤,恰好将旁的一份文书打落在地。
她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失了方寸,于是沉了沉气,将文书捡起,却不经意间瞧见了一个细节。
这是那份宋探送来的机密军报的抄写版,抄写人正是舒建元。就在军报的侧缝处,有一竖列小字,极为细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墨痕。
韩嘉彦眯着眼也看不清,只得打开书案抽屉,取出放大透镜,对着这列小字仔细研读。
【入境七人,皆做汉人男子伪装,其中一人身材有异,从不开口说话,可能为女子。】
韩嘉彦的头皮乍然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泛起。
女子?!
她立刻去翻找那七人的验尸报告:死亡的西夏探子共七人,均为男子。
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七个人中途换过人?不对,她将这一路行来的跟踪监视报告仔仔细细翻过去,直至入了汴梁城,都并未提及这七人之中有换过人。
入境时还是六男一女,死亡时却变成了七男?
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强烈而大胆的猜想:河里打捞上来的那个女人,不是杨璇,可能就是这个隐藏在文字夹缝中的西夏女探子。而缺失的第七人,被一个男子补齐了。
这份文书记录之中竟然藏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前后矛盾的破绽!
而这个破绽,这么多年竟然不曾被人察觉到,尘封的档案搁置在这架阁库之中,无人问津,直至如今被自己发现。
不,不能说从不曾被人察觉,舒建元明显是察觉到了。
在那一份宋探报来的最原始的密报之中,必然提及了六男一女这个情报,但被人为隐去了。这份密报是军报,按着一般流程,应当是报送枢密院破解,随后呈送给神宗,最后才到舒建元手中。
这其中势必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有人隐去了女子这个信息,但不知为何又被舒建元掌握到了,这位事无巨细皆要记录下来的皇城司勾当必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复杂性与诡异性,他定是经过一番挣扎纠结,最终还是将这个细节以这种不起眼的方式记录了下来,以待后人发现。
到底是谁隐去了六男一女这一情报?文彦博?
韩嘉彦从身后的书橱之中找到历朝官员名录,寻找到元丰四年,抽出七月的那一册查找。元丰四年七月,文彦博当时不在朝中,已被命出知河南。不过因病,夏季那几个月他一直留京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