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偷听太入神,没留意手里的纸包撞到墙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明华裳身体霎间收回,不断祈祷前面的人没听到。然而老鸨的耳力出奇得好,她回头,警惕地扫向墙角:“谁?”
明华裳屏住呼吸,尽力放轻脚步,小心往后撤。老鸨在风月场里打滚这么多年,已感觉到不对,大步朝这边走来:“是谁在后面?”
老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华裳心生绝望,就在她想扯什么借口蒙混过关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双冰凉的手,捂住她嘴唇。
明华裳瞪大眼睛,身后的人在她耳边嘘了一声,用气音说:“别说话,跟我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明华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谢济川不笑的时候,声音是这样寡淡薄情。
第65章 迭梦
老鸨拧着眉,快步逼近墙角,忽然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老鸨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到旁边巷子里的树枝晃了晃,从上面掉下来一只猫。
猫灵巧落地,拱着背叫了两声,很快跑走了。老鸨拍拍胸脯:“原来是一只猫,吓死我了。”
她走到刚才的墙角,发现墙后空无一人,唯有香樟树沙沙作响。
老鸨心道大概是她太紧张了,疑神疑鬼的。哑奴站在后面,紧张地看着她,老鸨回头,看见哑奴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干活!我告诉你,如今楼里有贵客,你远远躲好了,别扰了贵客的兴致!”
老鸨叫骂着走入后门,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躲在香樟树上的明华裳终于能长松口气,她转头,认真道谢:“谢阿兄,谢谢你。”
然而当她看清身边人的模样时,却有些愣怔。
谢济川眼睫微敛,目光盯着下方,里面一丁点温度都没有。他细长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枚银针,刚才他就是用这枚暗器将对面的猫吓下来,转移老鸨的注意力,同时给他们争取了撤离时间。
明华裳印象中谢济川总是在笑,要么插科打诨要么死皮赖脸,绝不是此刻这个冷眼绝情的少年。明华裳一时恍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明华章给人的感觉也冷,但他剑眉星目、骨相端正,看着就凛然正气,清高冷傲。而谢济川侧脸纤薄,下颌尖窄,不说不笑的样子显得尤其薄情。
如果说明华章是一座冰川,远远看着高不可攀,但走近后会发现冰川消融成水,汇聚成河,亦是最温柔、最仁善的存在;那么谢济川就是一团蓝火,初见温暖亲切,靠近才知内芯是冷的。
眨眼的功夫,谢济川就恢复了明华裳熟悉的模样,他回眸,眼眸中盛着笑意,道:“二妹妹,你胆子可真大。你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落单,你倒好,又是自己去东市又是跟踪老鸨,主意不小啊。”
他眼睛微微弯起,笑吟吟地打趣人,眼里的笑触手可及,明华裳却觉得那只是镜花水月,只要一碰就会散。
明华裳嘴唇抿了抿,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以玩笑,而是伸手,将差点害她暴露却仍然不肯扔下的元凶递过去。
谢济川扫了眼,有些诧异:“什么?”
“早食呐。”明华裳说,“不知道谢阿兄喜欢什么,我就拿了我喜欢吃的糖脆饼。这家饼烤的香酥甜脆,现在吃应当刚好。我知道谢阿兄喜洁,特意让掌柜的多包了几层纸,放心,保准没碰脏。”
谢济川微怔,颇为不可思议:“给我?”
“当然。”明华裳刚信誓旦旦说完,就看到纸包上蹭了块灰。她尴尬地擦去灰尘,说:“里面真的是干净的,我也不知道这块黑是从哪里蹭的。算了,我下次再买吧……”
没想到谢济川却接过纸包,一反常态说:“没事,不影响。”
明华裳松了口气,哒哒问道:“谢阿兄,昨日你住在哪儿了,晚上睡觉了吗?你一个人住怕不怕,独自盯梢是不是很辛苦?”
谢济川有点明白明华章那么冷淡的人,为什么会被明华裳逐步攻陷了,她不常出门社交,但社交起来却着实悍匪。
谢济川说:“谢二妹妹关心,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不觉得一个人住有什么可怕。盯梢不算辛苦,有些寂寞倒是真的。”
明华裳闻言拍了拍谢济川肩膀,谢济川仿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鼓励?
明华裳认真说:“我一定努力,早点找到凶手,让二兄、谢阿兄能安心补眠。”
谢济川啼笑皆非:“谢谢二妹妹?”
“不用谢。”明华裳说,“昨夜除了我,你们四个都没好好睡,这是我应当做的。”
谢济川将纸包收起,撑着树干,轻轻巧巧就跳下地面:“华裳妹妹,你似乎对破案很自信。你这么确定你的天赋不会出错,能再一次画出凶手?”
明华裳摇头,谢济川下去后,她才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明华裳抱着树干,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堪比乌龟的姿势,艰难爬下来。
“如果这次任务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敢保证。但你们都在,我相信大家的力量。”
谢济川挑眉,似乎觉得好笑:“大家的力量?你是指乌合之众吗。”
“我们小队才不是乌合之众。”明华裳终于站稳了,狼狈地拉好衣服,那双眼睛却依然乌黑发亮,固执道,“我们有最好的队长,一定会成功。”
谢济川看着她半晌,轻轻笑了声:“他还真是幸运,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全心全意向着他。若他知道你这么相信他……”
明华裳正等着他下半截话,谢济川却又停住了,说:“好了,人我救了,礼物我也收了。妹妹,现在能说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宁愿暴露也要听完了吧?”
明华裳马上转移了注意力,说:“我正要和你们说,我刚刚听到老鸨问哑奴下药的事。”
谢济川挑眉:“什么药?”
“好像叫迭梦散。”明华裳说,“老鸨质问哑奴下了多少,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我猜得没错,他们给张子云送去的酒里确实加了东西。谢阿兄,趁现在哑奴在外面洒扫,我们去他房里找证据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谢济川抱臂,垂眸看她,眸光里浮动着稀薄的笑意:“你果真胆子极大。”
哑奴提了一桶清水,在大堂里擦洗第二遍;老鸨嘴里依然絮絮叨叨,站在三楼指桑骂槐抱怨;其他姑娘们要么蒙头睡觉,要么当耳边风,没人在意后院阴暗杂乱的杂役房,自然也没人看到,有两个人影绕过阳光,停在一间房门前捣鼓了一会,轻而易举撬开了房门。
谢济川合上门,一边盯着外面一边说:“很多人醒了,后院人只会越来越多,快点找。”
明华裳没有回答,已经投入到翻找东西中。
屋子很小,一目了然,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几个,明华裳率先在床榻四周翻,她掀开枕头,马上看到一个小心折叠的荷包。
明华裳轻手轻脚解开,看到一朵已经褪色的绒花,和一张泛黄的小像。
谢济川走过来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