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徐谨礼闭眼说:“苓儿,能娶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和幸运的决定。”
“……嗯,知道啦,以后不说了。”水苓抱着他,垫脚够着去吻他的唇。
徐谨礼笑着,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准备带她离开。
正准备走,被杜惟道跑着过来拦住了。
杜惟道叉着腰喘着皱眉说道:“师兄,你先别走,出事了,师叔让我来通知你去一趟。”
徐谨礼看了看水苓,朝她点头,示意她先留在这,和杜惟道一起离开:“出什么事了?”
杜惟道话语急促:“重天结界被妖邪捅了个大口子,一大批妖邪在往人间涌,结界周围已经尸横遍野。各宗门正在紧急召集各家弟子赶去重天结界周围杀妖邪补结界。”
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徐谨礼一瞬间皱了眉:“什么!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现在才有消息?今年该守着重天结界的宗门是哪家?”
杜惟道叹气摇头:“小宗门,已经被妖邪都杀光了,报信赶过来没喘几口气也没了……”
重天结界是隔绝妖界和人界的唯一结界,每年都有各宗门去修补看护。即使如此,也有大量妖邪不断越过结界朝着人间来。
比如,他的小狐狸。
“妖邪杀到哪了?有宗门压制住了吗?”
杜惟道抿唇蹙眉:“不知道,恐怕是没有,现在都还在紧急召人去帮忙,估计是控制不住了。”
二人来到大殿,师叔师伯们已经都准备好要出发。
“谨礼,先别着急走了。血禅山妖邪盘踞,把那当老窝,已经成批来人间杀人取心,事态严重,赶紧与我们一同出发!”
大敌当前,顾不上儿女情长,徐谨礼与水苓匆匆告别便随着他们一同前往。
不料此次大战,妖邪的数量比他们想得要多得多,而且,明显都在修炼一种古怪的法子。只要吃了修士的心,便能功力大涨,许多尸体活着便被掏去了心,肚子里被吃了个精光。
本来和师叔师伯们一起斩妖救人完全不成问题,结果妖王魇蛟匆匆瞥过他一眼之后就和发了疯似的,不断有妖试图靠近他,大概也是为了拆吃他这颗修为不浅的心。
水苓在钧天宗留着等他,一开始叁两天还没有这么着急,结果徐谨礼都去了一周还没有任何消息回来,她便心焦起来。
思来想去,要不还是悄悄前往去看看他,万一真的棘手,好歹她也能帮上忙。
水苓没有和他们打招呼,悄悄在夜里化成狐狸离开,前去寻找徐谨礼。
哪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妖魔两界和修仙界的大战就一触即发,各宗门弟子鱼贯而出,尽数赶往血禅山。
水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修士一起往一个地方赶,愈发觉得大事不妙,她日夜未停地也朝着血禅山赶去。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血禅山,到处尸横遍野,她根本不知道徐谨礼会在哪里。
那些尸体的心都被掏空,她不敢想里面可能会有徐谨礼这种情况,一直摇着头:不可能……他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水苓嘴上嘀咕着,心里却愈加慌乱,她在尸山血海中奔走寻找他的身影,一点寒芒先到,熟悉的剑气飞了过来差点就斩下她的头。
一看是徐谨礼的剑,她喜色浮上脸来,一想自己还是只狐狸,连忙躲到远处变回女子身出来见他。
徐谨礼看上去很憔悴,估计没怎么休息过,看见她来,不仅不高兴,反而有些恼火:“谁让你过来的?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跑过来干什么?我不是和他们说过让你好好留在宗门吗?”
语气有些凶,但是该护着的时候丝毫不含糊,当日带她回了血禅山附近他们休息的地方。
确认完她浑身上下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额头抵在她颈间:“苓儿,此次大战异常凶险,明日你和其他宗门受伤的修士一起先回去吧,这地方不宜久留。”
“可你们有把握吗?他们说一直有修士被杀,我好担心你……”
徐谨礼把她抱在怀中:“放心,暂时没有妖能拿走我的命,妖王亦是。不用太担心,你先回去,要是你留下出了事,会让我后悔莫及。”
听着他的劝告,水苓翌日和受伤的其他宗门弟子一起往回赶,走到半路越来越心中打鼓,怎么都觉得不对。
听着同行的修士说起来,她才知道那日是血禅山混战的最后一日,所有宗门将拼死一搏与妖界展开最后一战。
这么重要的事,徐谨礼一点没和她说。
水苓慌得当即回头去找他,她要眼看着他好好回来。
却不料她这一奔赴,竟看到了徐谨礼被自己人暗算中伤。
那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者,在徐谨礼不注意时,反手给了他一掌,当即将徐谨礼打得半跪在地,只能凭着剑身支起身子。
这一幕被恰好赶到的水苓看见,燃起熊熊怒火,神力外溢,当即施下法术将徐谨礼周围一圈人都打翻,上前捞过他的胳膊圈在自己的脖颈上:“夫君,我带你走!”
徐谨礼在离开的路上嘴角一直有鲜血溢出,吓得水苓一点都不敢停,声音打颤:“夫君,我带你去昆仑山,会有办法的,你忍忍……”
这是徐谨礼最后一世,决不能出事,要是此生丧命,无法归于天界,一切都完了。
水苓带着他一直往昆仑山赶去,那是西王母的住所,她想带他去找王母娘娘施以援手。
但是到了半山腰快触及仙境,屏障结界拦住了他们,因为她已经不是过去的九尾赤狐,手腕上套着个镯子。
徐谨礼一路上看着水苓难得一见的样子,缓慢地眨着眼睛,他能感觉这暗算的一掌是冲着他的命来的,也能察觉后面有妖正在不断追过来。
他的这颗心,应当能助力不少修为。
心口的剧痛蔓延,他们停在结界前,徐谨礼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苓儿……我…时日无多了,这颗心你要是用得上的话,就拿走吧……”
他早知他不是人,是只小狐妖,如果自己的心能给妻子精进修为,他是愿意的,至少比落在那些妖邪手中要好。
水苓瞪着眼睛一把甩开他的手,委屈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徐谨礼嘴角还带着血丝,尽力朝她温和地笑笑:“我知道,我知道苓儿。我也早就知道你是只狐狸,比起我的心脏被别的妖精拿走,我更愿意把它给你,仅此而已,我自愿的。我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撑不了多久了,苓儿……”
“你不要说这种话,肯定会有办法的,我去求王母娘娘,她会帮忙的。”
说完,她抬手起势,一掌震碎自己的手镯。九尾的真身显现,火红扭动的九条尾巴绽开,在徐谨礼的眼中燃起烈火。
他一时愣住了,他没想到,水苓不是狐妖,而是狐仙。
徐谨礼在她恢复真身之后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仙,她周身灵力外溢飘散,拂过徐谨礼身边,那绝不是属于妖的力量。
忽然间他想起来,她方才提及王母,而王母座下神兽,恰好有一只叁足金乌和一只九尾赤狐。
他的小狐狸,是王母座下的神兽,千年神狐—九尾。
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弥漫上他的心头,徐谨礼捂着嘴咳嗽起来,胸腔中的心脏好似撕裂般发疼。
他在想,原来她不是妖,是仙,他何德何能得到了仙女的垂怜。
那手镯想必是什么仙家法器,竟能将她磅礴的神力几乎掩盖得滴水不漏,连他日夜与她相处都没看出来。
方才打碎了手镯,想必是违反了某个约定,不然不至于直接将这样的法器震碎。
她违反了天条吗?
万一天罚降临如何是好?
后面妖邪赶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神仙不可私自造下杀孽,无论人鬼妖魔,皆不可私下杀手。
他不能眼看着她铸下大错,因他这个累赘遭受天罚。
为自己这样一个凡夫俗子,根本不值得……
徐谨礼拉着水苓的手,尽力维持呼吸:“苓儿,带我走吧,后面有东西追上来了,我们先离开……”
水苓正在呼唤叁足金乌和王母娘娘,没有听见回音,后面又有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大群往这赶,她只能先待他围着昆仑山打转,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徐谨礼在途中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和她说:
“苓儿,这些你应当也清楚,不要妄造杀孽,为了这群渣滓遭受惩罚根本不值得,不要冲动。”
水苓看他气息越来越虚弱,求他停一停,留点体力,先别说了,她听着好心疼。
徐谨礼笑着摇头:“乖乖,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狐妖,还想着和你一同修行,同渡天劫,原来你是狐仙……”
“宝宝,我后悔了……我不该爱你的,更不该娶你,是我害了你……”
水苓听着他这么说,眼眶发红,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你瞎说,你怎么能现在说你后悔了,你明明说这不是错的!”
一阵剧痛从心口溢到喉头,血漫上来又被他咽下去:“乖乖,那不一样……你是仙我是人,我娶你就是在害你,你是为了什么下凡?总之不该像现在这样和我在一起。”
水苓带着他到昆仑山背面停下,身子都陷入一片白雪之中,她上前紧紧抱着他:“为了你啊,就是为了你才来的人间,我是为了找你而来的,真的……”
她边说边哭,情难自抑,苦涩绵绵。
徐谨礼没答应也没反驳,将她抱在怀里:“苓儿,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凡间纷乱,不适合你这样的仙子留着。”
“回去吧,回到天上去,把我忘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凡夫俗子留在人间受苦。”
“我应该活不过一个时辰了,要是我还有什么你看得上的,有点用的,你都拿走吧。然后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水苓哭着,泪眼朦胧,不停摇着头,抽泣哽咽:“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要,我不要……”
徐谨礼抱着她,闭上眼睛,在她颈边依偎最后一秒。随后调动灵力,朝着自己受损的心脏而去。
他不死,她就不愿走。
横竖都是要死,妖邪还在后面赶来,没必要再拖一个时辰。
他用灵力催化着自己的死亡。
水苓感觉到了古怪,她一下子和他分开,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你怎么能求死呢?别这样,我会救你的,肯定会救你……”
她揪着他的衣襟崩溃爆哭。
徐谨礼笑笑,摸着她的脸,替她抹去不断流下的泪水:“傻孩子……”
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这是最后一世了,她怎么能眼看着他死去,回不了天界如何是好。
蓦地,她想起了一个禁术,是她在藏经阁翻阅到的,可以起死回生的禁术。
水苓振作精神,将手伸到徐谨礼的胸膛:“你说要给我的对不对?我得把它挖出来,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徐谨礼摇头:“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不要做逆天而行之事,苓儿,不要犯傻。”
水苓得趁他活着的时候将心挖出来,后面施加禁术才能起效,可她下不了手,她怎么能亲生挖出爱人的心脏。
徐谨礼看出她动不了手,抬手施加法术在心口一划,一道深长的切口在他心口渗出血来。
他拉着水苓的手放在那里:“拿吧。”
水苓抿着嘴,咬牙哭泣,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他濡湿、温热、跳动的心脏。
“不要为了复活我而拿下它,我给你仅仅是因为我愿意,不是为了让你复活我。”
徐谨礼一手掌住她的后颈,将水苓抱在怀里:“拿去吧。除了它,还有什么你看得上的,也可以都拿走,没关系……”
他感觉心脏在被扯动,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漫上来,灼烧着他。
徐谨礼皱眉忍着,语气带着一丝发颤:“宝宝,我爱你……就爱到这了……”
水苓闭上眼,含泪攫取他的心脏,将那跳动心拿了出来。
而徐谨礼在她面前直直地倒下去,胸口鲜血横流。
水苓握住他的心脏,施法将它维持跳动,另一手重新抬起徐谨礼的胳膊绕过后颈,准备带着他去个更安全一点的地方,开始复魂。
却不料,刚开始走了没几步,西王母和叁足金乌出现在她的面前。
水苓当即带着徐谨礼一起跪下:“娘娘……”
“你想干什么,九尾?你挖出他的心脏,是要动用招魂禁术吗?”
西王母厉声质问她。
在她面前,水苓一贯没有伪装,她又变回了那个日日在她膝下承欢的苓茏,哭着对西王母说:“娘娘,我想救救他,他这辈子不该死的,他不能死啊!不然他怎么回天界?我只有这么做了,我没有办法,娘娘……”
西王母看着苓茏的眼泪,没有了往常的仁慈:“你知道招魂禁术一旦施展,只能以命换命,你要拿全部的修为和性命去换他的命,你这九条尾巴,可一条别想要了!”
苓茏膝行至她面前:“我不怕,娘娘我不怕,求您开恩,救救他好不好,求求您……”
她说着给西王母磕头。
徐谨礼死后已经过了一柱香,照雪仙君的神魂从躯体之中游离出来,看见了正在跪求西王母的苓茏。
他飘到她身边,给王母行了一礼,看她面色不虞,但是没有出声,照雪仙君有了数,这是想让他劝劝苓茏。
他出声唤她:“苓儿……”
苓茏抬头,看见了照雪仙君的神魂,顿时更加委屈,泪流不止。
照雪没有太多时间安慰她,他不能回到天界的话,只能奔向下一个轮回,但这不在劫数之中的轮回该是什么样的,他也不清楚,甚至是否为人尚未可知。
他撕扯出一片残魂,叁魂七魄之中,他把那缕情魂分离出来,挥手而去化成一缕仙气,送给了苓茏,钻入她的口中。
他的感情,从此在她手中,旁人再也无可撼动。
算是给她留个念想吧。
“苓儿,我的魂魄会留在你身上陪着你,回到天上去,不要再下凡,也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魂魄逐渐隐去,这是轮回的前兆,不多久就消失在苓茏的眼前。
叁足金乌瞧着,一直蹙着眉,内心不免痛惜,叹气。
西王母看着不断落泪的苓茏,低声抽噎着,眼睛早已哭肿。
她叹气,挥手给了苓茏一个宝器,一黑一白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是鸳鸯玉。
“此玉为有情人所属,一生只可使用一次,可以招魂护魂,不会像禁术那样伤害巨大,至少能给你留一条尾巴。”
“他的心被挖走就回不去了,就当作是你舍弃修为救他的补偿,把他的心脏吞了吧。”
苓茏还在犹豫,王母抬手施术,她被迫张口,那心脏缩成丹药大小被她吞了下去。
“准备给他招魂吧,在那之前,将黑色那块玉佩嵌进他的心口。”
说完后,西王母感觉到一阵异动,似乎有修士追来,她不见凡人,便隐匿了身影,将苓茏送出了结界外。
苓茏连忙叩谢王母,在人到来只之前施了法,开了一个广阔的结界,准备在里面给徐谨礼招魂。
结界外已经有修士赶到,看见一九尾赤狐在徐谨礼身边,手上占满鲜血,而旁边地上躺着的正是被挖了心的徐谨礼。
那几个修士暴怒,试图打开结界,用剑砍去。
苓茏不想他们打扰,甩手一道法术而去,将他们送出了昆仑山。
安静下之后,她按照西王母所说,将黑色的玉佩嵌进他的胸膛,在结界内用法术修补他的身体。
随后起身,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昆仑山上,开始招魂。
狐尾摇曳,寒风阵阵,一举一动之间,灵力卷起一层层的雪。
她默念招魂咒词,心中想着他的样子,吟诵:“魂兮归来……”
照雪仙君的魂魄没多久又重新浮现,他回来睁开眼,看见苓茏只剩下了一条尾巴。
他愣怔了几分,无奈地蹙眉摇头:“傻孩子……”
天界远尘嚣,世间多蹉跎,何苦对一个凡魂恋恋不忘。
更何况这鸳鸯玉又称阴阳玉,阴错阳差,虽能招魂,但是会使人忘却前尘,他不会记得她,她也会忘记他,这根本就不值得。
照雪知道这是王母的私心,他的心被挖去被苓茏吞下,他的情魂也已给了苓茏,就算再醒也无法再拥有感情,他们这样根本不可能有以后。
王母想苓茏忘却感情,修完尘世的因果后,重回她膝下,所以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她。
照雪看着眼巴巴等待着他的苓茏,在回归躯体之前的最后一瞬,在彼此都要忘却的最后一刻,他说:“我爱你,孩子。”
一团白光包裹着徐谨礼的尸体,骤然间,魂魄归位,仪式完成。
苓茏一瞬间心疼得蜷缩着倒了下去,结界大开。
西王母知道仪式已经完成,命叁足金乌带苓茏去与世隔绝的香盏仙岛上修养。
叁足金乌叹息,觉得妹妹好苦,问娘娘她醒来真的能什么都不记得吗?
王母顿了一下,也叹了气:“她记不得,快去吧。”
结界因为苓茏倒下而瞬间消散,妖邪和修士一同追了上来。
叁足金乌盘旋在昆仑山空中,一阵响彻天际的啼叫,降临了一场暴雪,趁所有生灵不注意,带走了苓茏。
钧天宗的人赶到,连忙来到那躺在地上的人影身边,用手探了探气,竟还有一息尚在!
他们轮流着背着徐谨礼,一边杀妖,一边带他下了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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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回徐谨礼念的是道教杀鬼咒。
徐谨礼一旦真爱上是一意孤行、绝不动摇的,水苓也是。不知道有多少读者朋友能看到这,希望大家不要把这样的爱用简单的叁字标签“恋爱脑”去概括。
我本人是比较反对标签化用词的,一来这不是个好词。二是这种粗浅、打趣式的标签将他们的沉重艰辛的奔赴过程一言蔽之,形容得格外佻薄,会让我有点难受。
所以看见我这些话的读者朋友们不要这么说他们噢,我真的很爱我的孩子,听不得一些会让我破防的说辞。
如果此处有些许争议的话,我会考虑后面什么时候给大家讲讲我对标签化用词的看法,给大家提供一些看待词汇的多样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