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前秦桢就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落下手中的酒盅,眸光抬起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嘴角溢出多日前宁老夫人曾问过他的话语,“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她的话语直白,沈聿白神色未变,答非所问:“你又为何想知道这个。”
“只是问问而已。”秦桢抿了小口酒水,清酒滑过喉间带来阵阵暖意,心口无意识地抽了下,“若你有心仪的姑娘,也可迎她入府,我……”
“秦桢。”沈聿白漆黑的瞳仁蕴含着审视,“宣晖园不是什么杂乱院子,你想迎什么人入府就迎什么人入府。”
“……”秦桢眼睫微垂。
她只是想知道有还是没有而已。
若是有心仪的人,她也无需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需将他的心上人迎入院中堵住那些个悠悠之口,若是没有心仪的人……
秦桢瞳孔轻颤了下,顶着那道清冽的眸光,又喝了口清酒壮胆子。
她不在乎沈聿白会如何想她,但是有些话说出口也是需要勇气的。
炭火烧得十足十的书房中静谧无垠,良久,秦桢才抬起眸,宛若春日桃花莹莹坠落水面漾起的嗓音掠过强撑的坚定。
她说:“我想要个孩子。”
说出口的话倒是像巨石砸落平静春水荡起的巨大水花。
沈聿白无波的神色闪过丝裂缝,薄唇紧抿成线,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道:“你疯了。”
看,这就是她挂在心头多年的男子。
秦桢心想。
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而是她疯了。
“我很清醒。”秦桢不急不躁地反驳他的话语,眸光透过摇晃烛火凝视着他凛下的神色,忍下渐渐漫起的尴尬之心,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要接受的是,不论如何我都已经是你的妻。”
在沈聿白心中,她已是那个使了手段嫁给他的人,秦桢大可‘再次’使手段得到个孩子,但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她不愿这个还未降临这世间的孩子不受父亲爱护。
这样的痛苦她独自承受就行,不能让孩子因她而承担这份苦难。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步之遥,但隔在面前的鸿沟有百来丈宽。
闻言,沈聿白别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板一眼的话语勾勒着她恬静的容颜,往日眼角眉梢间的柔情和时不时漾起的爱意全然消失,不过是在和他商讨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也不是在和他拿乔,而是将心中的话语全盘拖出。
少顷,别有兴致的眼神逐渐被拒人千里的神色代替,他道:“出去。”
淡漠清冷的话语令秦桢捏着酒盅的手紧了紧,难为情之意后知后觉地漫起,她指尖紧紧地抠着掌心,不让这一点尴尬流于表面。
顿默良久,她才松开了酒盅微微起身,强撑着道:“我今日来得突兀,但所言也是心中所想,你想想后再和我讨论也不迟。”
单薄的背影逆着光离去,她抬起手推开门扇,离去前还不忘替沈聿白带上门扉。
深邃不可测的眸光落在梨花木门扇许久,沈聿白敛下眼眸。
碗碟中的饺耳早已变得冰凉,冒着氤氲雾气的清酒入口之际沁人心脾,他拎起酒壶和酒盅走向长桌之后坐下,漫不经心地饮着酒。
书案上满是字眼密密麻麻的文书,就这么摊开在桌面上,适才秦桢入内时也尚未收拢。
沈聿白伸出手,掀开其中一份文书。
娇小圆润的字迹霎时间映入眼帘。
他今日归来寻找一陌生佚名男子不久前托人寄来给他的信件,信件中是赫王之子近年来强买强卖的罪证,寻着寻着,罪证还未找到,找到了沉压三载之久的信件。
过往如云烟,明明只是过去三载之久,却好似时隔多年。
沈聿白取来狼毫点墨,不疾不徐地回复着已经回复过的信件。
今日月色如昨,一切也如同多年前。
秦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沈聿白的回音,除夕那夜他也不曾踏入宣晖园。
她知道,自己又把沈聿白惹恼了。
但这种事情毕竟急不得,她壮着胆子说出这些话,可实际上也尚未做好准备。
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就行。
新岁初始,秦桢也没有出府,沈聿白不回院中她也不似前两年那般不安,就静静地待在玉雕屋中勾勒珑吟,更是没人前来叨扰她,也乐得清闲。
时至上元节当日,沈希桥带着宁笙来到宣晖园,秦桢才隐隐意识到,今岁倒是过得比往年要来得快。
书院尚未开学,久居家中的沈希桥也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出府的理由,借着带宁笙上街看看京中的上元节之景出府,但得到双亲首肯后她并不是立即出府,而是加紧跑来宣晖园。
她们来时,秦桢恰好洗净手从玉雕屋中出来,将将到午膳的节点,也想着去东苑陪乔氏用膳。
来到宣晖园中沈希桥显得轻车熟路的,着意避开了会被书屋侍卫睨见的长廊,抄小径一路小跑来到主院,“秦桢,今夜长安街有烟火宴,快陪我们出门。”
秦桢闻言,笑了下。
清晨时分闻夕还跟她说今日是上元节,晚点儿沈希桥就要寻来要求一同去过上元夜,果不其然。
两位姑娘眼眸澄亮,兴致盎然地盯着她,就好似如果她不答应的话,她们就会闷闷不乐地离去。
想着也有些时日没有出府了,秦桢接过闻夕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手中的水渍,“你们在大院中等我片刻,我先去和母亲请安再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