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这个“也”字像一记实心棒槌敲在方丈的脑袋上,激得方丈全身一颤,错愕之间,方丈没看那个朝他敲棒槌的人,反倒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神秀。
“方丈放心,”冷月看着四目相对的师徒俩,叶眉轻挑,“神秀大师没把你供出来,他是打算让我们相信是他劝张老五去死的,可惜我们没信。”
眼见着方丈看向神秀的目光复杂了一重,景翊忍不住补道,“那个……师父可以再放点儿心,你劝张老五的事儿师兄也没亲眼看见,他就是在心里那么一猜,我们也都是那么一猜……不过看师父刚才的反应,我们一准儿猜对了。”
方丈转眼看向景翊,伴着略显怪异的眼神沉沉地宣了一声佛号,又沉沉地叹了一声,“小兔崽子们啊……”
“……”
方丈悠悠地叹完,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冷月脸上,“冷施主听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冷月书读得再少,这句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还是知道的,于是点了点头。
“冷施主觉得,这句话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月答得毫不犹豫,“命。”
方丈像是全然忘记了还拴在脖子里的麻绳,眉眼间浮出些许欣慰之色,微微点头,追问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你刚才自己说的啊,它一个顶人家七个嘛。”
“……”
景翊低头揉了揉鼻子,掩去一抹没憋住的笑意。
这世上所有想对他媳妇玩循循善诱这一套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以心服口服的惨败收场的,如今看来,估计连菩萨下凡也不会有例外发生了。
方丈噎得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才缓过劲儿来,勉强点头,“冷施主这么说,也对……贫僧劝张施主早登极乐的时候,也是用这句话开的头。”
方丈说到这儿,就用一句佛号收住了声。
神秀也跟着宣了声佛号,景翊微微蹙眉,看起来也是心领神会了,就剩她一个人是云里雾里的。
冷月耐着性子道,“然后呢?”
“你们猜啊。”
“……”
眼瞅着自家媳妇的脸色由粉转黑,景翊生怕冷月火气一上来力气也跟着上来,她要是手上一紧……
景翊赶忙把还捏在冷月手中的绳头接到了自己手里。
“我猜我猜……”景翊一边好脾气地两头赔笑,一边道,“我猜,然后师父就跟张老五提了慧王,说慧王是个多死心眼儿的孩子,他跟慧妃有过一出的事儿慧王肯定想什么法子都会埋得严严实实的,万一埋不严实,就得死一大片人,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索性早点儿到下面陪陪孙子好了,再然后张老五觉得师父说得也挺对的,再再然后就一头撞死了……对吧,师父?”
方丈带着些微赞许的意思“嗯”了一声。
景翊这话说得糙得不能再糙了,但也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冷月不但听了个明白,还想了个明白,用最直观的方法来说,那就是方丈跟慧王是穿一条裤子的,而方丈与神秀是穿一条裤衩的。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方丈应完,又饶有兴致地道,“还没完呢,再猜。”
“……”
景翊哭笑不得地垂下目光,看向那根一头牵在自己手上,一头仍套着方丈脖子上的那根麻绳,“然后……慧王本来挺满意的,后来突然听说我被安王爷派到这儿来了,安王爷没跟师父你说到底是派我来干什么的,你也就没法告诉慧王,慧王心里就那个挠啊……挠啊挠啊,挠得受不了,就硬着头皮抱着个张老五烧的瓶子找安王爷聊天去了,结果舍了瓶子也没套着话,到底还是担心张老五的事儿传出去,就让你早登极乐算了。”
冷月听着,偷眼瞥了一下神秀,只见神秀微微颔首盯着地面上寻常的一处,嘴唇轻抿,眉目间已是一片肃然。
不用景翊来看,她也能感觉得到,这些事神秀也是第一次听到。
“本来这事儿不至于这么麻烦……师父要是早把这事儿跟神秀师兄说透,他也不至于去行馆折腾那么一出,搞得礼部到现在还人仰马翻的,不可能不追究清楚了……”景翊说着,有点儿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不过,以师父与神秀师兄的关系,你俩要是能把话说透,我媳妇就能吟诗作对了。”
“……”
冷月突然很想吟诗,吟一首关于一个剑客挥挥手就让周围的人死一大片的诗,但她更想知道,这师徒俩到底还有一重什么关系?
这重关系兴许不如师徒这么亲近,但似乎要比师徒关系更为牢靠,也正是这重关系驱使方丈长久以来为神秀精心收拾屋子,而神秀虽不情愿,却无法拒绝,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在空门中的声誉以求保住方丈在寺中的位置。
而且,听到景翊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师徒俩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这似乎还是一重不同寻常的关系。
景翊却偏偏点到为止,只对着二人会意地一笑,亲切地拽了拽拴在方丈脖子上的麻绳,便道,“师父,你要不是真想立马就去西天拜佛祖,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我得先跟神秀师兄聊几句。”
方丈二话不说,从景翊手中接过绳子的端头,自己牵着自己悠悠达达地就走出去了。
景翊在门口巴着头目送方丈溜达回他自己的院子,才笑盈盈地关上门,转身来对脸色还是有点儿复杂的神秀道,“刚才说话说得嗓子冒烟了,能沏壶茶边喝边说吗?”
☆、第72章 剁椒鱼头(二十三)
景翊确实说话说得嗓子冒烟,但他向神秀讨茶,倒不是为了喝口茶歇歇舌头,而是想借那一口茶再继续说点儿别的。
沏茶,他想沏的自然是成记茶庄的茶。
能用一撮品质堪比一文钱两碗的凉棚大碗茶的茶叶唬弄住京里过日子最讲究的一群人,成记茶庄里一定是有些幺蛾子的,至于是什么,他怀疑到现在还是没怀疑出个名堂来。
景翊总觉得,比起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这撮茶叶似乎更可怕,不只是因为它难喝得惨绝人寰,还因为如此难喝的茶叶居然能顶得住那么一个惊艳的身价。
这就好像是烟花馆里的姑娘,丑得五官都浆糊成一团了,却与花魁同价,不但与花魁同价,还有人抢着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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