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顶油纸伞,将一位位心向仕途的充满智慧的脑袋给盖住。
“秋汤灌脏,洗涤肝肠,合家老小,平安健康。”
孙成语调喜悦的说着如今的吉利言语,将一只装满了野菜和鱼片做成的秋汤的碗,双手恭送到了已经坐在椅子上的太孙面前。
朱允熥接过碗,浅浅的喝了一口。
野菜是从城外采摘的,鱼是自己昨儿个在城外最后钓到的一尾四五斤重的黑鱼片。
鱼刺被厨子们剃的干净,滑嫩爽口,几乎不用怎么咀嚼便可下肚。
少顷,一碗秋汤下肚,朱允熥微微张嘴,呼出一道白烟热气。
孙成从一旁送来了手巾,也送来了城中最新的讯息:“今科共有举子七千三百二十九人录名参考。礼部、翰林院、都察院的人昨夜便已进了贡院,全程有锦衣卫衙门在场。”
朱允熥点点头,举目看向远处的应天贡院。
坐落在应天城夫子庙和江宁县府学旁的贡院,如今乃至于将来,都可以算得上是整个中原最大的科举考场。
整个贡院街以北、奇望街以南,贡院东西街中间,偌大一片地都是贡院的范围。
高耸的院墙,一栋栋望楼,将一排排狭窄的号舍圈在了里面。
此刻,今岁恩科秋闱主考官刘三吾,与礼部出的一名作为副考官的郎中,率先从离着贡院不远处的夫子庙中走出。
在两人身后,是合共十八名官员,这些人就是传说之中的十八房制。主副考官被称之为总裁,在九天之后的阅卷阶段,十八房制将会分阅参考举子的试卷,并取中部分答卷,交由总裁评选认定名词。
而总裁也同样有权力,去重新翻阅那些被十八房制黩落的答卷。
目下,这合共二十名掌握着今科七千多名举子前途的官员,离开夫子庙从人潮拥挤的贡院街上,在应天府差役的护送下,进到贡院内。
少顷之后,便有差役从贡院里走了出来,手中提举着一个锣。
差役望向贡院街上这人山人海的场面,也不胆怯,姿态高傲的昂首挺胸,重重的敲响了锣。
锣声大动。
贡院街上本就嘈杂的人群,在经过了那么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便爆发出了更多的动静。
随着贡院门的打开,所有人都在前仆后继的向着贡院里冲了进去。
每个人都想抢先进到号舍内拿到今科试卷,然后开始答题。
看着这人潮汹涌的一幕,朱允熥无奈的笑着。
这样的抢进场面,每一回科举会试都会上演,前些年还出现过有举子明明已经冲进贡院,却被后面拥挤进来的人给挤掉进贡院门后右侧水池里被淹死的事情来。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有那位硝烟的林则徐定下详细规章,才总算是改变了科举会试抢进的场面。也留下了‘三度亲临棘闱中,雷厉风行革弊政’的佳话。
朱允熥翘首以盼,想着今年会不会有哪个倒霉蛋也掉进贡院的水池里,为其他的同学祭天。
只是半响后,当宫苑外七千多名录名参考的举子在核实了身份进入到贡院后,也没有传出来有人落水的消息。
朱允熥便有些乏味的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这时候,雨田却是在身边低声道:“殿下,解学士来了。”
朱允熥当即回头,便见解缙穿着一身常服,撑着柄伞从不远处的城墙上走了过来。
到了近前,行了礼之后。
解缙轻声道:“殿下冒雨送考,今科定是花团锦簇。”
朱允熥淡淡的扫了解缙一眼,目光平静的看向贡院里那一排排的号舍:“是否花团锦簇,却还是要看九日之后。”
会试九天,三天一场,期间举子不得出贡院,这些都是规定。
头三天考四书五经,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八股文。三篇四书文,四篇五经文。这是考官们选择录取还是黩落的最重要的依据。
中间三天考‘论’‘诏诰表’‘判语’。论是议论文,出题自四书五经,依题解答。诏诰表则为公文书写,是要参考举子们模仿上位者,写书相应的诏诰表。如弘治六年,就是要举子们模仿前唐宰相张九龄,拟唐以张九龄为中书令诰。十八年则是拟宋群臣贺孝宗做敬天图表。判语,却是要参考举子们为官场下级呈交上来的公文做出批语。
朱允熥对此深以为然,更觉得这是比前头那三天的考试更加重要的一个朝廷取材的关键。
至于最后三天,便是策问,考官选择时事为题,参考举子可自行回答。这同样是一个重要的能够看出考生政治理念的考试,然而往往却仅仅是作为补充附加题而已,考官们只要求举子们能够流畅作答即可。
而最有名的一桩事,就是后来那位名满江南的唐伯虎,之所以被废黜了科举成绩,更被禁止终生科举,就是因为他的策问答的太过完美。
而那一科,主考官乃是吏部尚书程敏政,那一场策问只有唐伯虎和同科参考的徐经能够完美作答。于是,就被朝中有心人利用上,进而弹劾攻击程敏政。
事情的结局,自然是当时的吏部尚书程敏政被罢官下狱,唐伯虎这一位名满江南的才子,黯然仕途。
一切的原因,却仅仅是因为当时的吏部尚书程敏政,已经被弘治皇帝选中为下一任入值文渊阁的人选。
该死的朝堂争斗!
回想着这些,朱允熥不由暗骂了一句。
解缙则是深深的望了一眼前方的贡院,而后凑近低声道:“殿下可知,前些日子刘舍人都在国子监里讲的什么课?”
朱允熥歪过头淡淡说道:“不是在讲四书五经吗?”
解缙嗯了一声,又说道:“但殿下又知否,刘舍人都讲了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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