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对面的余子俊,毕竟只是一个朝堂新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然愣在了当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在一众文臣吵的不可开交之时,勋贵们却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一直在不断的交换着眼神,直到这一刻,朝堂上反对的声浪到达最高的时候。
勋贵阵营当中,成国公朱仪稳步上前,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这位成国公站在殿中,丝毫不惧投来的各种各样的审视,朗声道。
“陛下,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虑,实则并无必要!”
别的不说,单这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众臣一阵哗然。
要知道,这种情况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已经无异于指着鼻子对刚刚反对的所有大臣说,你们都是废物。
这种程度的挑衅,自然不是在场的一众文臣能够受得了的,一时之间,议论声再起,但是,这一次却都是指责朱仪言行狂妄的。
一阵议论声中,钱澍当仁不让的上前,冷声道。
“既然成国公说我等都是杞人忧天,那么,下官倒想听听,成国公作为国之勋臣,对沿海政事,到底有何高见。”
说到底,余子俊毕竟是朝堂新人,资历尚浅,而且,背后又有沈翼这个户部尚书撑腰,钱澍如果太过咄咄逼人,未免显得有些以大欺小,而且,还会得罪沈翼。
大家都份属文臣,相互之间,总还是要留几分余地的。
可是,朱仪就不一样了,他是勋贵阵营的人,而且,在朝堂立场上,一向是坚定的南宫一派,这也就导致了,朱仪注定不可能受到真正的重用。
事实也的确就是既如此,他虽然有国公之位,但是,在朝堂上却没有实权,如今不过挂着一个护驾将军和幼军营统领的差遣,这两份差事,说的好听些是负责东宫安全,可说的不好听些,其实就是带着一帮勋贵子弟混日子罢了。
因此,对于钱澍来说,他对上朱仪,压根就不必留手,这种地位高,但没实权,身份尊贵,却不受天子待见的人,对于他这样的科道言官来说,简直就是刷声望的绝佳材料。
更不要提,因为朱仪这般无差别的打击,如今殿中大多数的文臣隐隐有同仇敌忾之势,若是能够在这个当口,驳倒朱仪,维护文官的尊严,那此后钱澍在士林当中的评价,又何止是更上一层楼。
这般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因此,此刻的钱澍,不仅没有任何的生气或者愤怒,反而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过,朱仪虽然年轻,可是,他作为勋贵,也和文臣打过不少交道了,因此,光看钱澍的脸色,他就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中闪过一丝冷笑,朱仪却并没有急着回答对方的话。
越是这种紧张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慢一些没什么,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说错了话,被对方抓住话头,那么,刚刚的叶盛就是下场,平白成了对方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果不其然,很快,朱仪就想明白了,刚刚钱澍话中埋的两个暗坑。
不得不说,这帮文臣,心眼真脏!
看着义愤填膺,一番要伸张正义的样子,可实际上,心里都是算计。
冷冷的看着对面的钱澍,朱仪开口道。
“钱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妥了,朝中文武大臣,皆一心为陛下尽忠,虽有政见不同,但是,却也不必各分阵营,我虽是勋贵,但却也只是同意户部和朝中支持海贸的一众大臣的看法,所以想要说几句话而已,倒是不必如此严阵以待。”
这便是刚刚钱澍话中,埋的第一个坑,明明文臣当中,自己对这件事情也有很大的分歧,但是,因为朱仪这个勋贵出面了,钱澍便有意模糊这一点,想要将那些反对此事的文臣,等同于全体文臣的意见,好让他自己成为文臣的意见领袖,将此事变成和勋贵之间的对抗。
不出意外的是,随着朱仪的话音落下,户部侍郎孟鉴也开口道。
“成国公所言有理,既是朝议,那么自然是各抒己见,相互商讨,无论文臣武臣,都各有政见,大家分说清楚,相互论辩,自然情理自明,有陛下圣断,倒也不必拘泥于文臣勋贵之别。”
和余子俊不一样,户部侍郎虽然算不上是重臣级别,但是,也是妥妥的朝廷大员,他这番话一出,态度便算是分明,那就是,钱澍代表不了整个文臣,海贸之事,也不会牵扯文武之争。
话音落下,朱仪看向一旁的钱澍,果不其然,后者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尴尬,显然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了,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当然,话虽然是说不拘泥文武之别,可文武之别就放在那里,不可能完全忽略掉,因此,孟鉴表明了态度之后,也没有多说,便退了下去。
至少在当下,虽然看似朱仪和户部的利益一致,但是,到底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还需要再继续进一步考量。
所以,就算是要合力推动海贸,现在也还不是时机,至少要等到朱仪彻底表明了态度之后再说……
不过,孟鉴的这个举动,倒是让钱澍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自信,他毕竟只是一个御史而已,要说对上朱仪这个没实权的成国公,自然是不怕,但是,如果是勋贵和户部联手对付他,可就真未必能讨得了好了。
至于朱仪,对于文臣们的‘小心谨慎’早就有所觉悟,自然也不意外,嘲讽的看了一眼户部的那帮人,随后,他继续将目光放在钱澍的身上,仍旧没有开口说正事,而是道。
“哦对了,钱大人有句话说得对,那就是,本国公的确没有怎么离开过京城,要说这沿海诸事,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我想,这殿中的诸多大臣,应该也和本国公差不太多,能行万里路者,终归是少数。”
“但是,就像刚刚孟大人说的一样,朝堂论辩,无非各抒己见,去过的人有去过的看法,没去过的人有没去过的看法,博采众长才是正理,钱大人说呢?”
这话口气十分‘诚恳’,但是,随着朱仪的这一番话,殿中不少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钱澍的身上,让后者脸色有些微红。
他没想到,朱仪年纪轻轻的,竟然这么难对付,的确,除了混淆文臣勋贵的问题之外,他话里埋的另一个坑,就是在暗指朱仪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说白了,这位成国公一向养尊处优,从小都在京城长大,这个时候,却要开口说沿海的政事,听着便有些不靠谱。
如此一来,不管朱仪说什么,朝中的大臣先入为主的都会觉得,他的说法不可信,不过,现在被看破了,那么,这道回旋镖,反而就打在他身上了
朝堂之上,有设局的,就有破局的,设的局被破,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便如现在,朱仪一口道破了钱澍的小心思之后,殿中的情势顿时发生了变化。
原本很多刚刚还在声援钱澍的官员,此刻也慢慢没了声息,不为别的,恰恰是因为,就像朱仪说的那样,朝中大臣,并不全都是沿海一带出身,或者是在当地做过官的,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到过这些地方的。
如果按钱澍的说法,那么,他们刚刚高谈阔论的那些话,岂不可笑?
当然,他们也清楚,钱澍的本意并不是在说他们,只不过,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别扭,而且这么一来,如果接下来,他们要继续声援钱澍的话,那么恐怕心里就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感受到四周各异的目光,钱澍有些恼羞成怒,道。
“成国公,陛说的,不如静待一旁便是。”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么东拉西扯的,到底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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