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史彦超这么说,名为康再遇的汉将也怒了,探手上前用力抓着史彦超的马缰,高声道:“将军勇猛无畏,末将沙场征战,出生入死,何曾畏惧过?将军此言,未免辱人过甚!”
迎着康再遇恶狠狠的眼神,史彦超稍微冷静了些,沉声道:“本将奉卫王军令,北上击敌,试探虚实,今方小战一场,岂能疑而收兵?”
康再遇松开了马缰,沉声道:“将军,我们此来,行军六十里,连战五场,将士未尝得片刻休整,人已疲惫,马力不继。天色已然暗淡,当此之时,实不宜深追!”
经他这么一番劝阻,史彦超算是真正情绪平复下来了,看了看周遭的将士,状态确实不佳。毕竟是沙场宿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虽然有所不甘,还是选择听从了康再遇的建议,几乎咬着牙说:“传令收兵!”
见史彦超的反应,康再遇不由松了口气,他是北伐之后,新调入史彦超麾下的。与此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史彦超名声在外,脾气粗暴,想要劝住他,终究是不容易的。
而史彦超,望着逐渐远去的辽军败兵,是长啸一声,张弓引箭,怒发一矢,遥扎入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不过,虽然暂息追击之心,但史彦超仍不安分,考虑一阵,对康再遇道:“你领军在此休整,清理战场,我自带百骑,前去侦探敌情!”
“侦探敌情,自有哨骑,何劳将军亲往。将军一军主将,干系重大……”康再遇又劝。
但是这回,却一点效用也没有了,反而得来史彦超的责难:“康将军,我看你呐,去做军中的宣慰郎,倒正合适,何来如此聒噪?堂堂汉子,七尺男儿,迂懦如此?我大汉声名在外的将帅,可有不身临其地而勘探敌情者?”
说完,点出百骑,整备行囊,补充饮水口粮,休息了半个时辰,即引众向云中城而去。
而云中城外两野,耶律挞烈亲自率领着万骑,隐置待机,构成一道包围圈,汉军若是莽莽然撞进来,必然会吃大亏。南下的三千辽骑,当然是诱敌去的,否则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
若没有康再遇,史彦超当真是敢直接追杀到云中城的。然而,败军归来,身后却毫无汉骑的身影。察问情况,耶律挞烈也不禁苦笑兼意外:“那史彦超乃汉军大将,但性如烈火,急功近利,竟也忍住了追击之心?”
可惜,没有人能给耶律挞烈做出解释。
“大王,今当如何?”
叹息了口气,耶律挞烈说:“计策不成,收兵回城吧!”
“多派人,给我盯着汉军动向,绞杀其斥候,不要伤亡,要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耶律挞烈又严肃地吩咐道。
埋伏计划落空,城外的辽军,陆续撤军还城。耶律挞烈老脸之上,也不由展露出几分疲惫,几分忧虑,望了望南面,又看了看北方,最终目光投向东北方向。云州这边的撤军事宜,到此为止,还算顺利,纵汉军大举北进,有他在此牵制,也难以对耶律璟造成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是文德那边的耶律沙军,他手中的六万多辽军,也是辽国的根基力量,同样再经不住损伤了。面对两倍于己的汉军,能否摆脱,也是个问题。
暮色降临,史彦超带着人疾驰北上,很快就遇到了一股辽军斥候,一场遭遇战后,杀其十余人。
“我想了想,康再遇说得不错,只怕方才那支辽军,还真是诱我之兵!”擦了擦带血的战刀,回入鞘中,史彦超说道。
闻之,身边的亲信军官不由道:“将军,属下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急赴云州?”
瞪了他一眼,史彦超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莫非忘记我是哪里人了?”
听他这么一说,反应过来了。史彦超者,云州人,故乡旧土,沦落胡寇二十载,游子归来,心中怎能没有澎湃起伏。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脱离战阵厮杀,考虑到辽军的举动,更觉有异。他只率数千骑赶来,脱离大队,实为孤军,以辽军在云州的兵力,想要谋他,派大军即可,何需搞什么“诱敌之计”,辽军势必有鬼。
没有多久,史彦超就带着百骑,赶到了云中城。夜色下的云中,城垣高耸,有如一名威武的带甲武士,静待敌人到来。
第261章 冒进追击
清寒的夜色,伴着侵骨凉风,包裹着史彦超这百骑。隔着数里地,登上一座土岗,遥望云中城郭,他十分感慨,虽然有些模糊,但记忆中的云中城,不及此高,不及此宽,连脚下的壕沟都显深邃。
“这云中及辽军,真是处处透着怪异啊!”很快,史彦超就发觉了问题。
“我也觉得奇怪!”身边的军官跟着说道。
闻言,史彦超不由偏头看看他:“你这小子,看出什么了,说来听听!”
军官直接道:“夜幕已降,这偌大的云中城上,竟然没有多少灯火!此前探报说,云中内外,由早及晚,乱象不止,骚声不绝。如今王师北上,却是一片沉静,还有辽营,如此庞大,却也灯火零星,仿若无人……”
“你说得不错啊!”黑夜之中,史彦超鹰隼一般的目光显得锐利而明亮,轻踹马腹,冷声说道:“走,随我到辽营去看看!”
“将军,辽军的探骑已然察觉到我们了,还是不要再继续犯险了!”军官劝道。
“怎么,你也要学那康再遇,作那妇人唠叨,还是你怕了?”史彦超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着侮辱性极强的话。
果然,军官道:“区区辽营,有何可惧?跟着将军,刀山火海,大可去得,将军都不怕,我又岂会畏险?”
显然,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史彦超麾下的将士,尤其是这些亲随扈从,都有种骄狂无畏。见其状,史彦超露出了点满意的笑容,用鞭子轻抽了他一下,骂道:“你口气倒挺大,当面可是十数万辽军!”
话是这么说,但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先而出,后边的汉骑,紧紧地跟随着他,奔下山岗,而后直直地向辽营而去。
越是靠近,越觉惊奇,因为从目标营寨传来的都是些“妇女哭、孩子叫”的动静,并且,几乎没有防御,连拒马鹿砦都没有,直直地冲入其间,踏营的轻松大出意料。
“将军,这辽营之内,居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一片骚动间,亲随军官对史彦超道。
“走,到其他营寨看看了!”史彦超的表情已是异常严肃,眉头紧皱着,不假思索地引众而去,丝毫不管那些老弱。
然后,连穿辽营,踏过四座营寨,发现都是空营。这下,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那史彦超也就枉为大将了。
“辽军居然撤军了!”史彦超惊声道。
不及他细思,自西面的云中城已传来一阵杀声,灯火幢幢,动静不小,但显然是冲着史彦超而来的。毕竟,他这百骑,过于张狂了。
没有丝毫犹豫,史彦超领人掉头便走,没有与辽军厮杀的意思。稍悉敌情,他也没有自大到真靠这百骑与辽军对抗。不过,在撤退前,又转道那座“民营”,抓了两名老者,既为引起骚乱摆脱辽军追击,也想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一些更确切的情况。
等史彦超摆脱辽军的追击,回到前锋骑军时,已然接近子夜时分。出击的百骑,死伤了三十余人,但不妨碍史彦超心情的愉悦。
康再遇带着人,选择的驻地,是一座林岗,旁边就是桑干支流,进退皆有所依仗,没有扎营,只以百人为单位,篝火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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