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已过了大暑,即将立秋,夜里有风渐起,竹叶簌簌拂动,幽窗上细长的叶影交错相映,送来满阁的凉意。
连榻上的玉簟也微微沁寒,萧琚抱她到床上,掀开纱帐坐着,静静望着她倚枕而卧,再无任何旁的动作。
这叫她不经意想起幼时,母亲去世那夜,他告诉她母亲只是暂时离开,可却反常地在她床头守了一夜。那夜只要她梦魇一睁开眼,就能瞧见兄长映在帐上的影子。他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汗,轻声道:“别怕沅沅,阿兄守着你睡。”
她一向被他保护得极好,以至于对许多事都懵懂未觉,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明白,他那日所承受的哀恸与怖惧,远比她想象得要多。
她忍不住伸手去够他放到被子上的手掌,拉过来,将侧脸枕在上面。他垂眸看她,不禁唇角微勾,抚摸她柔润的长发。佳人万缕香丝如云拂过掌心,他温存地抚揉半晌,低声道:“怎么还不睡?”
“怕我一睡,你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冷落我。”她语气带着埋怨:“还总想着把我嫁出去。”
他无言以对,深觉惭愧,沉默地继续抚摸她的发丝,良久才道:“我并非有意如此,但确实做了一桩错事,害得你难过。”
“那阿兄何故后来又变了?”她天真地发问,满眼疑惑地望着他:“我不明白。”
他无从解释,手抚摸到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答道:“不必想得那么明白,快睡罢,时候不早了。”
她闷闷应了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萧琚熄了她床头一盏灯,帐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她倦倦沐在他的影子下,渐渐萌出睡意,但怎么也睡不着。欲睡非睡之际,好像闻见空庭有暗雨,竹声萧萧响动,不意叫她想到画中的潇湘,袅袅秋风,洞庭始波,无穷无尽的木叶,染泪的修竹。
恍惚中响起他的声音,越湘浦云雾而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