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花无声,墙下的茶花树上很快覆上一层莹白。
寒意透过窗口侵入室内,与炉子里散发出的热气一接触,镶着西洋玻璃的窗门上,很快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雾。
水壶里的水仍在咕咚咕咚响着,但是已经带着些将干的滋滋声。赵隽拢着袖子,伸出一只手扇了扇壶上白雾,接而拿帕子裹住壶盖上的手环揭开,倒掉滚沸的余水,然后重新添了几勺泉水进去,很快殿里便静了下来。
勺子落在白瓷水罐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赵隽伸手抽开身后斗橱,拿出几碟点心,“皇后自己做的,虽然不好看,却难得燕王爱吃。”
相较于御膳房的点心,品相的确是不好看,色泽暗淡,形状也拙朴,但是跟民间的吃食比起来,又还是好出不少。景洛爱吃,恐怕是因为看上去很像他从前在乡间所吃的粗食。
萧稷掰了一小块,轻轻咀嚼下喉。
赵隽望着他:“真吃,就不怕有毒么?”
萧稷拿绢子擦着指尖,说道:“你若要杀我,何须下毒?今儿我只带了一个护卫,你要杀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下手。而我相信,比这更利索更名正言顺的法子你也不是没有,既然连我去顾家吃顿饭都能扯上拉朋结党,谁知道下一回你会不会直接扣我个谋逆篡位的帽子?”
赵隽抿了茶,搓了搓微冷的指尖,说道:“你在怪我针对你。”
萧稷扬眉。
赵隽道:“可是我不针对你,又针对谁?”
他摊了摊手,尾音也随着飞雪,轻轻地扬起来。“我眼下没有敌人。只有对手,而你,就是我最大的对手。你隐忍而多智,沉着又果决,你是萧家后嗣,这江山本有一半是你们家的,我赵家有愧于你们。你若想拿回这皇位。我想,满天下不说所有人都会拥护,至少也会有一半以上人支持。
“有你在。我终日惶惶不定。可是我却又不能杀你,因为,我杀你等于杀我自己,只要你死在我的手上。满朝文武紧接着就会来推我下台,我当了那么多年太子。我胸中怀着那么多年抱负,我怎么舍得放弃这得来不易的位置?我不信,我在这位上做出的成绩会比你少。”
他两眼晶亮望着他,眼里的坚决不遮不掩。
萧稷静默了片刻。看着面前浮沉在水里的茶叶,说道:“我还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令你消除对我提防和戒备。我也以为我所展现出来的诚意也足以令世人相信我对这个皇位没有兴趣。难道你以为但凡仇恨就只能以报复和掠夺作为吐气扬眉的手段?”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赵隽侃侃而谈,“有时候你没有野心。不代表别人也没有野心。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有野心,那么你也很难不会长出野心。而还有的时候,你明明过去的时候没有野心,但将来某一个时刻,忽然又不满足于现状,生出许多的‘假如’,那么,对于我来说都是祸患。
“我作为执政者,当然不允许有这种祸患产生。当断不断,必生后患,尤其你又这么优秀,杀得了楚王郑王,救得出燕王,甚至连蒙古人都拿你无可奈何,你说,我怎么可以放得下心你?跟你一比,我这个皇帝简直都已经成豆腐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