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入了定,淋在雪中。他候在桌边,手中的笔早已风干了墨,先时的淡然从容在她怔怔的目光里忽地有些僵硬。
他慢慢站起了身……
天地静,静得他的心在薄凉的风雪中竟是暖和起来。很久之前那一次重逢,她也是这么一动不动,目中空空像一只惊恐的小鹿,那是他的心第一次疼……这一回,她走的悄无声息,干干净净与他再无瓜葛,此刻那眼中仿佛是那间被他砸碎的闺房,满是他的狼籍……忽然悲从中来,日日夜夜地忙,他不曾腾出一丝空儿来去触碰那伤处,不能想她。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痛能忍,伤却越埋越深,一刻揭开便若决了堤的河水,任是铁打的骨头、石头做的血,都做不堪的泥土统统垮掉……
几步之遥,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他走了两百多个日夜。在她之前,从未如此软弱,在她之后,从未如此恨过!一步跨出去,马上驰骋之人忽地被小小的桌腿绊到,一个踉跄。
清淡的模样,狼狈的人,那怔怔的眸中终是有了异样,她微微一蹙眉,蹙得他心一紧,那万分的谨慎便都没了计较,正要大步上前,身后响起一个老态隆隆的声音。
“这大雪天儿的,总掀着帘子做什么?你们这些小丫头子越来越不省事了!”
这声音仿佛一记锤子狠狠砸在他脚下,赛罕登时钉在了原地。不待缓神就赶紧低头撤身,让向那暖帘后丫鬟搀扶出的老妇人。
“哎哟!” 徐嬷嬷用力杵了杵拐杖,“主子怎的站在雪地里头,还不赶紧扶进来!”
老妈妈的语声从来的大,又是这王爷公主两重贵重府的实在当家人,一嗓子便把一院子大气不敢出的人都叫醒。丫头媳妇们都赶着来搀扶,却眼瞧着公主已然早一步回神独自走了进来,一身薄雪覆在冰冷的裘绒上,映着那脸色,让人不及近身就知趣地退了脚步。
瞧那一张小脸这半日不见就惨惨白、嘴唇都没了颜色,徐嬷嬷一把揽了,一面扑着身上的雪珠儿,一面心肝肉儿地当奶娃娃似地疼得不得了。雅予也不驳,任随着,只轻声道,“妈妈,不妨事。”
“不妨事?打小儿身子就寒,腊月里天寒地冻总待着,这不是要做病么!”徐嬷嬷嗔了一句,又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快快去端了滚滚的姜汤来!”
眼前这一场热热闹闹的,赛罕一旁看着不觉蹙了眉。那裘绒上浮雪下头分明还粘裹着实雪,她这一身寒气绝不止将才门外站的这一会儿。此刻脸色透白,从里到外的冷,可那腮上却泛着一层浮红。赛罕仔细一嗅,任是这房中燃了浓重的熏香还是嗅得到苦涩的酒气。这个时辰,吃了酒唇上却无血色,显是没填什么吃食。空腹之中本就烈酒烧肠,这要是再把热姜汤灌下去,两相一激,岂非……
“啪!”
好一声响亮!众人的目光不及招架,一记耳光已经抡圆了甩到了赛罕脸上。
“好贼子!你吃了豹子胆了?!!”
多少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一老巴掌甩过来直把狼将军甩得堪堪一愣!老人家咆哮之势若山河奔腾,赛罕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皆是束起手看热闹的人连个醒儿都不肯提,直弄得他一头雾水、呆了好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不小心犯了上,赶紧俯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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