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明州城,三人在门口下车。明州是大城区,就连城墙外的门匾,也比枫华县的大了好几倍。城门口往来通行的人,也比枫华县要多。
进城后,一路上元湘灵细细观察,她搜寻着每家店铺的牌匾,寻找药铺的痕迹。
三人漫步街头,依旧是段瑢瑾在前,元湘灵和濋飞飞手牵着手在后。
“我说,段瑢瑾,这样毫无目的地慢走,不是浪费时间吗?只要是药铺,都会卖有熊胆,这城中药铺多着呢,我们得怎么调查?”濋飞飞问道。
“不急,先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段瑢瑾不紧不慢道。
“行吧,随你。”
元湘灵四处张望,既寻找药铺,又打量城中行走的路人,她也在期盼,万一能偶遇柳凌风呢。
蓦然,空中吹起了一阵风,一根白色的绒毛,飘在元湘灵面前。
她骤然定住。
“湘灵,怎么不走了?”濋飞飞转头,段瑢瑾也转过身子。
元湘灵松开濋飞飞的手,向后跑了几步,她看到了,尽管看不清,但她还是能确定,人群中,有一个身披貂毛的男人。
他们停在路口,人群往来密集,那男人的身影,在元湘灵眼中,时隐时现。
“柳大哥!”元湘灵喊出来了。
无人回应,行走的路人带着奇怪的眼神,从元湘灵身旁经过。
“柳凌风?”濋飞飞跟过来,停在元湘灵身旁,踮起脚,向后张望,“哪有什么柳凌风啊,湘灵,你是不是看错了?”
段瑢瑾也跟了过来,他望着元湘灵失魂落魄的表情,又摇起了折扇。
“走吧,是我看错了。”元湘灵转过身子,尽力压下失望。
其实她没看错,那人就是柳凌风,他们在一条街上,只不过中间隔了太多人。
听到喊叫时,柳凌风顿住脚,回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他认识的人,他以为是幻听,没怎么当回事,就继续赶路了。
“湘灵,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柳凌风那小子?他对你又不好,把你丢下不管,你干嘛老提他。有我还不够吗,还有段瑢瑾,段瑢瑾不也比他强一百倍吗。”
濋飞飞紧紧抓住元湘灵的手,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吃醋的小女孩,仿佛在对湘灵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尽管她们同为女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濋飞飞,你刚才说什么?”段瑢瑾笑了起来,这笑声表明,他非常愉快。
“我…”濋飞飞反应过来,想起了刚才无意识对段瑢瑾的夸赞,涨红了脸,“我哪有说什么,段瑢瑾,你别这样看我,像个流氓一样!别再啰嗦了,继续找药铺!”濋飞飞松开元湘灵的手,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笑得更张狂了。
元湘灵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嫉妒,她是想,如果柳凌风也能和他们一起,大家一起,濋飞飞和段瑢瑾,她和柳凌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冒险,这该多幸福啊.
能和她一起的人,真的是柳凌风吗?
唉……
“元姑娘,这一路走来,你看到了几家药铺?”段瑢瑾出声,他与元湘灵并肩行走,巧妙转移了元湘灵的注意力。
“段公子,如果没记错,从进了城,到这里,我就看到过两家药铺的牌匾。怎么了,段公子,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没有。”段瑢瑾微微笑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上菜时,段瑢瑾叫住小二,“小兄弟,请问这明州城内,哪家药铺卖的药,质量最好?”
店小二用狐疑的眼神扫了一眼段瑢瑾,“客官,您是外来人吧?”
“是,途径明州,身体不适,急需良药。”段瑢瑾道,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像病弱的样子。
“让你说你就说,他得了绝症,再不用好药,人就变成傻子了!”濋飞飞佯怒道,她把双刀拍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这小二也是见过场面的,他冷冷道:“客官,桌子砸烂了,您还得赔,您也出不去这酒楼。”
段瑢瑾掏出一迭银票递给小二,那小二立马转了笑脸,“哟,客官,您真识趣,实话跟您说,我们这明州城,要说真正的大药铺,那就只有一家——怀生堂,这怀生堂,可是开给达官贵人的,里面的药价高得吓人,普通老百姓掏出家底,恐怕也买不起。”
“这么夸张?”濋飞飞惊道。
“那可不,您要买药,直奔怀生堂就行了。”
“小兄弟,这怀生堂的熊胆,卖得怎么样?”段瑢瑾问。
这小二一听‘熊胆’二字,双手击掌,喜道:“怀生堂的招牌药材就是熊胆粉,小人亲戚的亲戚在官府办事,他说,府里的老爷日日都要饮用从怀生堂买的熊胆粉呢。”
元湘灵实在忍不住了,“每天都饮,这需要多少只熊?”
小二摇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客官,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段瑢瑾道。
小二离开。
“怎么说?段瑢瑾,这样看来,这个怀生堂,跟乌熊岭的黑熊脱不了干系,你打算怎么做?”濋飞飞道。
“先去怀生堂走一趟,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段瑢瑾道。
三人打探到了怀生堂的位置,这大药房位于城中心,外在装饰与其他建筑相比,高调又奢华。
进入里间,木柜阁楼的高度,甚至可与豪华酒楼相比,可见这怀生堂的药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里间的掌柜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他用鼻孔打量着元湘灵和濋段二人,之所以用鼻孔,是因为平日出入怀生堂的,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身份的人,在他眼中,元湘灵只是个稍有气质的小丫头,濋飞飞则是一个野丫头,至于段瑢瑾,他打扮不俗,看上去倒像是个有身份的,不过还是太嫩了。
三人来到柜台前,段瑢瑾向掌柜举手行礼,道:“先生,在下有一顽疾,多年不得治愈。”
那掌柜瞧着段瑢瑾说话有模有样的,也不再用鼻孔看人,“这位公子,你有何顽疾?”
“在下常年饱受癫痫折磨,久寻良药不得,百般忍耐病痛,苦不堪言。”段瑢瑾低眉垂眼,语气柔弱,神情哀伤,楚楚可怜,好好一个贵气公子,几秒内就变成了病弱小白脸。
濋飞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段瑢瑾,装得还挺像。
元湘灵也没想到,段瑢瑾竟还有会骗人的这一面。
掌柜再次打量起段瑢瑾,神情也稍微舒缓,“公子,我们怀生堂就有治你这病的药——熊胆粉,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那可是招牌中的招牌。”
段瑢瑾没说话,反而皱起眉头,表示怀疑与防备。
“公子,你是外地人吧,你打听打听去,整个明州城,就我们一家卖熊胆粉,用过的都说好。”掌柜看上去很诚恳。
“怎么卖?”段瑢瑾问道,他伸向袖口的动作预示着他下一秒就要掏钱了。
“一小包是二十两,十天一个疗程。公子你现在买了回去服用,十天内,保证公子你药到病除。”掌柜堆起谄媚的笑脸。
段瑢瑾又换了表情,他语气尖酸且又刻薄,“真有这么神奇?你们开药铺的,怎会说自家卖的药不好?”
“你到底买不买?找茬儿是吧?买不起就出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掌柜即刻换了冷脸,又开始用鼻孔看人。
就在此刻,段瑢瑾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
段瑢瑾把金子放在柜台上,又换上了最开始的病弱神态,他深深叹了口气,“掌柜的,在下实在是诚心求药,唉…多年来,在下周游全国,遍寻良药,服用过别家药堂的熊胆,可每次总是不见病情转好,唉…到底是骗子太多,还是在下生来就是这种命?可惜了这两个妹妹,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濋飞飞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假装哭泣,虽然只有嚎叫,没有眼泪,“呜呜呜呜,公子,实在治不好,你就上吊自尽吧,呜呜呜呜…每次你发病的样子,妹妹我实在不忍心看啊….
元湘灵也想试着入戏,但她不知道怎么说,又怕不说几句会露馅,但就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情,再次加深了可信度。
段瑢瑾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收回黄金,还没碰到,那掌柜便开了口。
“公子且慢!我的公子啊,小人拿性命担保,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莫说整个明州城,算上整个曦盛国,也没哪家卖得能比我们好!”掌柜来了气势,他势必要留住段瑢瑾这个大客户。
段瑢瑾的手依旧停在黄金上面,他保持那个姿势,不过话中还是充满了怀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熊胆粉就是熊胆做的,万一换成了别的呢,而且,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的熊胆粉放了多少年?还有没有药用价值呢?”
掌柜急得举手朝天,“小人对天发誓,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用的都是最新鲜的,现取现用!”
段瑢瑾冷笑一声,“呵呵,在下实在是被庸医假店坑怕了,除非亲眼看,不然绝对不信任何嘴上言语。”
掌柜又急又躁,“哎,公子,您这就不对了,这制药过程哪有给人看的啊,这可是我们怀生堂的独家秘方,没有大老爷的允许,不可轻易给外人看呐。”
“大老爷?”
“是啊,我们怀生堂的当家老爷。小的只是个看店的,怎敢随意带外人呢。”
段瑢瑾又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这样吧,掌柜的,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如果熊胆确实新鲜,本公子决意会买上个几十包。这两锭金子,是送给掌柜你的。”
段瑢瑾最后一句话,带了蛊惑的意味,他撑开折扇,用扇顶将那两锭金子推到掌柜眼前。
这掌柜是见过世面,接待过的人都是达官贵族,他生活在权财之中,但并不是靠近权财,就会成为权财。
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他怎能不要呢?
金钱的主人,金钱的奴隶,就在一念之间。
段瑢瑾,是金钱的主人,他知道如何用金钱操控人心,谁让人性就是这样呢。
掌柜半推半就,最终还是收起黄金,他抬手招来一个伙计低声交代几句,又对着段瑢瑾悄声道:“公子,请随小人过来。”
三人跟上。
掌柜带他们上了一辆马车,这车驶离了城区,几经辗转,来到一座位于野外的院子。
元湘灵与濋段二人下车,掌柜在前领路,这院子与普通的大院没区别,院门口站着两个身强体壮手拿武器的大汉,负责看门。
掌柜悄声跟大汉吩咐几句,然后打开院门。
临进去时,段瑢瑾又给了元湘灵和濋飞飞一个眼神。
元湘灵想,这应该是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吧。
进入院子,会看到什么?
这掌柜在前带路,段瑢瑾与他同行,元湘灵和濋飞飞在二人身后,一进院子,元湘灵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气,目之所及,是多排铁笼,铁笼里,关着身穿铁甲的黑熊!
元湘灵数了数,共有九个笼子,这些笼子狭窄,仅能勉强容纳黑熊的躯体,有几只黑熊,明显没有熊掌和熊脚!这些铁笼,全都是高支架,在笼子底部和地面,还留有一片区域。
元湘灵看到,在几个笼子旁边,有人在给熊喂食,而在那些笼子下边,还有人在操作着什么!
这掌柜领着三人,随意停在一个笼子旁,开始介绍起来,“公子,你看,这就是我们怀生堂研发的活取熊胆之法。”
“掌柜,可否仔细介绍一下?”段瑢瑾道。
“公子你看。”掌柜示意段瑢瑾蹲下身子,“公子,你看到了吗?我们在熊的胆囊上开了一个洞,用导管插入,这样就取到熊的胆汁了。”
元湘灵随他们蹲下查看,那笼子下面的人,手捏一根透明导管,一端连在熊穿的铁甲上,另一段则往外冒着褐绿色的胆汁,那人用碗接着,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碗!另一旁,给熊喂食的人,停止动作,接过碗,走向了院内的一间小屋子。那笼子下边的人,又拿出纱布和类似药物的东西,他拔出铁甲上的导管,用纱布蘸取药物,伸手在熊的伤口处擦拭着。
元湘灵已经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这一切。
“这是在做什么?”她惊愕道,“不用杀熊,就能取胆?为什么你们还要给熊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