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漂亮!”一帮子人集体大吼一声,叠罗汉似得扑到张家栋身上,拽胳膊的拽胳膊,摁脚的摁脚,把张家栋弄得动弹不得。
有人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信和照片,递给了连长,连长说:“这信咱就别看了,人家小两口的情话,咱们看了不合适,你们副连长脸皮薄,别待会跟咱急了。不过这相片嘛,倒是可以瞧瞧。”
连长说着把信放到了一边,拿起照片仔细看看,对动弹不得的张家栋说:“你小子难怪藏得这么严实,媳妇长得赛天仙啊。来,大家都来瞧瞧你们嫂子长得什么样。”
连长随手把照片递给身边的士兵,大家一哄而上,抢着看了起来,张家栋也终于获得了自由,他活动活动手脚,对围在一起看照片的那一圈人说:“都仔细点,别给我弄脏了。”
“不会的,不会的。”大家七嘴八舌的回答。
一时间阴暗潮湿的猫耳洞充满欢笑,没几天,附近的兄弟连队都知道,侦察连的副连长有个赛天仙的漂亮老婆。
☆、25暗潮
张有堂因为儿子能重新听见声音而高兴着,他不知道,就在他带着润生去省城治病的那一个月,小小的张家湾发生了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安徽为代表的部分地区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并且粮食大丰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中国的广大农村,张家湾的人听到消息也开始跃跃欲试。一开始是个别人悄悄谈论,到后来全村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一些胆大的年轻人甚至已经私下开始商量该怎么承包分组了。
张有堂不在家,副书记张有福是个老好人,压不住阵脚,更何况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他也是很支持分组单干的。在他的默许下,联产承包的事情在张家湾如火如荼的展开了,等到张有堂回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张有堂又开始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这是他每次有烦恼或者想问题时必做的事情。
润生掀了帘子进窑,坐在炕沿上和他爹说话:“爹,你别愁了,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咱也拦不住,咱还是跟着大家伙一起走,把地给分了吧。”
“屁话,大家伙都在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分就分,把田都分给个人了,那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吗!”张有堂用烟锅子狠狠敲着炕桌。
“爹,这社会主义不社会主义的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咱们平头小老百姓的,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那就是对国家对社会的大贡献了。”润生试图说服父亲。
“你先别国家社会大道理的给我说,你就说说咱们家里,这要分开以后咱家的日子怎么过。这么多年我不用下地劳动,在大队部做做工作,那就是全劳工分,你在队里开开拖拉机,农忙的时候下下地,也挣的是全劳工分,咱全家也就桂香是正经下地劳动的。这要是一分开,润叶就不说了,她是吃国库粮的,咱家我和你妈两个老的干不动了,猫蛋、狗蛋两个小的指望不上,全家六口人就靠你和桂香两个人,怎么办。桂香娘家也就只有两个女人,农忙的时候你这做女婿的不能不帮丈母娘吧。”张有堂扳着指头给润生分析情况。
润生知道他爹说的有道理,同时他也明白社会大潮是无法逆转的,劝不动他爹,他也没办法。
第二天在店里,润生都有点魂不守舍,不小心还打破了一只碗。田兰看姐夫神色不对,就趁着客人少的时候,拉着姐姐姐夫坐下聊天。
“姐,姐夫,你们肯定也都听说了,现在大家都在吵吵着分责任组的事,你们家有什么想法?”这两天为了责任制的事,整个张家湾都人心浮动的。
“这还真的要往出分啊?”姐姐虽然也知道这事,可她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个别人闹闹而已。
姐夫叹了口气,“这事我也知道,我也和我爹谈过了,没谈好。”
“姐夫,我知道支书不会同意,原因我也能猜个大概。你经常看报纸,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这是社会大趋势,咱们改变不了,只能适应。”田兰停顿了一下“娘已经把村里分组的情况都打听的差不多了,村东头的钱万有家,他们那组是壮劳力最多的,组里的人也都还老实本分,我和娘商量着我们就跟他们一组,你看你们家要不要也和我们一块。”
姐夫想了想,“我倒是愿意,可人家能愿意跟咱们一组吗?”
“我都想好了,咱两家的情况,要是一开口就说想进人家的组里那肯定是不行。咱可以跟组里的人谈,平时劳动咱们两家都不参与,随大伙干,咱两家一个月各交组里10块钱,一年按十个月交,当然农忙的时候我们也会去搭把手帮个忙,到了分粮食的时候我们和他们一样分。”田兰把自己的计划给姐姐姐夫说了。
“你估摸着人家能同意?”润生觉得弟妹的主意可行。
“应该能同意,我算过,以他们组里的劳力种那么点田是富余的,加上咱两家的他们也种得了。这分开了就不会像集体大锅饭那样,大家肯定都经心着,到秋收的时候粮食肯定是不愁吃的,可农村人一年到头的也没个来钱处,咱要是加进去,组里各家年终的时候还能分上点钱。他们肯定愿意。”田兰对自己的主意非常有信心。
“咱要是这样干的话,一年得交100块呢,咱还不如自己种田呢。”姐姐有些不乐意。
“你这就不懂了,咱要是种田就顾不上店子,这种一年田才打多少粮食,咱开一年店能挣多少钱。”按田兰的本心是宁可花钱买粮吃的,可婆婆不同意,老人家都觉着土地才是根本。田兰拗不过,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姐夫静静地想了会,觉得田兰说得有道理,而且从这一段时间的开店经历来看,经商是要比种田赚钱的。姐夫能听见声音之后就一直在想,他要好好地干出一番事业,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都为他骄傲。
“兰子,你的主意我同意,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商量,明天我就去跟万有叔他们说去。”姐夫打定了主意。
“你先别忙,晚上再回去跟有堂叔说,他八成会同意。我听根生说,今天公社把各个村的一把手都叫去开会了,就是为了各村开春分田的事,说是上面有精神,让随社员的意愿来,干部们不许随意干涉。”田兰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姐夫。
张有堂在公社开了一下午的会,憋着一肚子的不高兴回到家,家里人看他脸色不好,都远远的躲着,不敢触他的霉头。
润叶娘带着孙子、孙女在儿媳妇屋里待着,张有堂一个人坐在炕上,一锅一锅的抽着烟,天黑了,灯也不点。
也不知到了几点,润生点了灯,给他爹端来一碗面,“这是用店里大骨汤下的面,人是铁饭是钢,你多少吃点吧。”
“润生啊,集体要散啦!”张有堂沙哑着嗓子说。
今天下午开会就是传达县里关于生产责任制落实情况的建议,县里说对各公社各大队生产责任制的事情,干部们不要过多干预,要积极引导,具体是否实行要看广大社员群众的意思。
这不就是变相的允许搞责任制,走资本主义路线嘛,当时大家就吵开了锅,可他张有堂不能说,县里的通知上清清楚楚的签着他弟弟张有军的名字。他不禁埋怨弟弟,你这都要往地区升官了,这最后一把火你烧它干嘛!
“爹,这人心思变,咱也挡不住,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吧,你放心,咱家有我呢,日子垮不了。”润生把碗递到他爹跟前“娘和孩子们今天睡在我们那孔窑里,我和爹睡,咱爷俩好好拉拉话。”
张有堂看着耳朵上挂着助听器的儿子。
☆、26分田
张有堂不愿意实行责任制,不仅是为了自家的小算盘打算,更多的是一种感情上的无法接受。他是地主雇农出身,标准的贫下中农劳苦大众。解放初期土地革命,他第一次分到属于自家的地,后来搞合作化,他年轻力壮、劳动积极、脑子活泛,很快就成了组长、队长,一直干到现在,成了张家湾的村支书。
他把自己的最年富力强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这个集体,突然间集体没了,他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孤独无措。
爷俩躺在炕上,聊了一夜,也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张有堂就通知村里的干部们,让大家分头去通知各家各户的主事人,晚上到大队部开会,商讨分田的事。
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大队部就挤满了人,大家一群一伙的聚着说话,都有点不相信张有堂会这么痛快的同意。
吃过饭,润生陪着他爹到了大队部,张有堂笑着给大伙打招呼:“这么早啊,都吃过没。”
“吃过了,吃过了。”庄稼汉们七嘴八舌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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