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愤愤地说:“都是游游这个破烂货,今天真是害死我了,你说我骂她应不应该?”又立刻抬眼看杨木,“亲爱的,你能帮我吗?咱们都选游游,这样她至少有两票了,怎么样?”
杨木耳朵听着李黛的话,心里却在盘算桂园的话,刚才自己的确愤怒难当,现在倒是冷静下来,越发觉得此刻情况复杂,自己还不能冲动行事,手上这一票可金贵着呢!
“你难道不答应吗?”李黛带着哭腔,悲悲切切地望着杨木,从沙发上一跃跳起,又扑在杨木身上,抚摸他的胸口。
杨木一边享受着滑若无骨的抚摸,一边想到张国良警官,自己究竟要不要联手大家把警察选出来,铲除自己最大的心魔—— 想到这里,杨木突然觉得自己太卑鄙了。
李黛满意而归,杨木昏然入睡,梦里他想起一件往事,这是真实的。
杨木有位小伙伴,叫帆。帆的成绩特别好,人却很瘦弱,说话也结巴,总是被人欺负,杨木一直保护他,结果两个人形影不离,共度了小学和初中九年时光。
中考前几天,老师把两人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小哥俩关系很好,老师也很欣慰,马上就要考试了,虽然老师平时反对你们抄袭,但是这个考试……”老师故意咳嗽了一下,“帆可以帮帮木木。”
帆笑了,杨木也腼腆地笑了。
考试那天到了,小哥俩一前一后坐在考场里,题目一拿到手,杨木就头大了,这次的题目看起来很难。但杨木确定帆会帮助他,因为直到进考场的最后一分钟,帆还满口答应等下给杨木看答案。
杨木等啊等呀,只见前面的帆趴在桌上奋笔疾挥,刷刷地在自己的卷子上写。时间一点点流逝,杨木已经很着急了,但他还是相信帆一定会给他留出充足的时间抄写答案。距离考试还有最后半个小时, 杨木的汗已经湿透衬衣,帆就是没把卷子放在旁边,这样杨木从后面就可以偷窥。
实在太着急了,杨木只好躲过监考老师,用脚轻轻踢前面的凳子。可是,帆还是无动于衷,卷子在身下压得死死的。
绝望的杨木只好自己看卷子,才发现这些题目自己也不是完全不会,如果专心做,甚至可以考个很不错的分数,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他只好胡乱地写上一些,直到交卷的最后一分钟,前面的帆,还是没有露出试卷的一丝一毫。
杨木不记得考试结束之后自己和帆说了什么,总之那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帆考上了重点高中,杨木去了技校,后来辍学。
杨木不知道哭过多少回,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但是在梦里,杨木总能看到前面铜墙铁壁一般帆的背影,和自己手中一本厚厚的试卷,写也写不完……
这个梦杨木又重温,但是今天却特别一点儿,因为在梦里,杨木拦住了帆,直视他的眼睛,让他不能逃走——
“为什么?”
帆垂下眼睛,不敢看杨木:“对不起,这个考试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得上大学,改变我的命运……”
“我不会影响你,只是看一看答案。”
“怎么不会影响呢!”帆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在考场,我们都是竞争关系,重点高中就招几个人,你还有体育的10分加分,如果你和我的分数一样,我被挤下来怎么办呢?”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杨木也愤怒起来。
“那你怎么不早学习呢?你为什么要偷看人家的答案,你又不是没有脑子,为什么不自己答题呢?!”
这几句话如同刀子插进杨木的心脏,他窒息了,感觉死一般难受。帆越说越来劲,“你还怪我,你凭什么怪我!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自己都顾不了了,我还顾你呢……”
杨木眼见着帆的影像慢慢放大,变形,最后消失在梦境的边际。挣扎了半天才醒过来,闭着眼睛,知道眼眶已经被某种液体充满。
晚餐时碰到卢甘泽,对方远远招手,杨木只好托着餐盘过去。
“你猜外面的人是不是在找我们?”卢甘泽慢条斯理地吃着蔬菜, 没有提及选人的话题。
“我们出来多久了?”杨木也缓缓地说。心想你不提,我也不提。“在这里很容易对时间产生错觉,因为我们看不到真正的日出日
落,led 屏的未必真实,手机没电,手表也被收走。但我在边疆当过兵站过岗,我对时间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我能从胡子和指甲的生长速度估计出时间,从外面进来到现在应该有 90 天了。”
杨木没有意识到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这段时间每天浑浑噩噩, 之前还做了记录,后面也没心思了,“家里肯定急死了,估计早就报了警。”
“报警也没有用。”卢甘泽向四周望了一下,小声说,“木木,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其实我在外面曾经看到关于国民大饭店的秘密调查报告!”
真的?杨木被惊到,但马上就低下头,也小声说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不希望大家恐慌,而且这些内容我也一直在辨别真假。”卢甘泽面无表情,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我是政府公务人员,能接触一些机密文件,有次我到一位大领导办公室,他去洗手间,有份文件露出一个头,我扯出来看了几段。”
“都写了些什么?”
“总体来说,国民大饭店确实是个恐怖的监狱,有进无出……”
卢甘泽把菠萝块丢进嘴里,咔咔地嚼着,隐藏着自己的嘴型,“现在基本印证了,初级课程还哄着我们玩,现在终于玩真格的了。”
“监狱?”
“对,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我们犯了什么罪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原罪吧!”卢甘泽一副哲人腔调。“那你的意思,这次让我们选的人会死?”
“十有八九。”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呢?”杨木故作平静,暗自观察对方的举动,揣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我们却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当初就是因为信任你,我才把那么重要的信号笔交给你保管, 因为在这群人中间,交个朋友很难。”
“对!”杨木低头也嚼起菠萝块来,帆的背影又出现在眼前。
晚饭后,15 个人鱼贯走进会议厅,今天格外安静,桂园又戴上大口罩,闷坐在椅子上,有人打招呼就指指嗓子,哑了,不能讲话。杨木想起上午他到自己房间时没戴口罩,嗓子也没哑,知道他在故弄玄虚。
虽然上午发生了不愉快,钟孝全看人齐了还是站了起来:“各位兄弟姐妹,今晚咱们要面对一道难题了,这个事情可以说人命关天, 也可以说无关痛痒。有人可能担心自己的字迹被别人认出来,所以下午我做了一张表格,誊写了 15 份,各位只要打钩就行,这样就不用有顾虑了。”
杨木捏着手上的选票,只见字体娟秀,一笔一画,没有尺子, 却整整齐齐,杨、木两个字,呈现出说不出的美感。再看大学教授钟孝全,腰微驼,拖着只脚在地上走,老态毕现,杨木顿感一丝怜悯与内疚。
再品味这选票,好似千万斤,摊在掌心,竟有不能承受之重!
这就是人生吧,也许就终结在这一张小小的纸条上。杨木思绪万千,往事跟着也涌了上来——恍惚又见到母亲邵风华正躺在小床上,笑呵呵地看着儿子蹲在地上包饺子;转眼又看到任青青,看到岳父,看到春姐,想着想着,手下的钩就打完了。
唱票开始,其实只有 15 张票,又怎么需要唱呢! 一目了然,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