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我豁出去啦!”秦楠的眼睛里透出视死如归的光芒。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这是一种生理反应,生理课上
讲过了。”
“生理课上还讲了这些吗?”秦楠倒不好意思,原来亦如知道啊, 这个调皮的女孩儿 !
“你没上生理课吗?”
“喔,你知道的啦,我上课都睡觉嘛。” “不是睡觉,你是来学校梦游!”
亦如咯咯地笑,快步向前跑,秦楠在后面边喊边追:“等等我,上课认真学习的沈班长!”
第二天,秦楠就找到了新工作,到一家餐馆洗盘子,听说老板也是北方人,很喜欢秦楠的机灵,已经开始让他跟着去进货了。看来这份工作可以长久,日子总算安定下来。
餐馆打工可以分到一些好吃的,秦楠一定要留给亦如。服装厂也总有残次的牛仔裤和衣服,打工者可以低价买下来,亦如修补好,秦楠穿在身上很时尚。
此时的菲城正在搞围海造田,与荷兰一样,和大海争夺珍贵的土地。
作为填充物的生活垃圾和废弃的水泥混凝土,赤身裸体地东一堆西一堆地待在海滩上。拾荒者拎着蛇皮袋在里面悠闲地翻捡,戴头盔的巡警骑着摩托车,巡视是否有偷渡的船只。
难得休息的日子,秦楠会带着亦如骑着来路不明的二手自行车, 在宿舍楼后面的小海湾闲逛。海滩是两人去的最多的地方,落日的美景让他们流连忘返。亦如还是个挖花甲高手,退潮之后,她一个人就能挖到一小桶。
美味的花甲吐了泥沙,亦如把切好的冬瓜小块一起放进煮开的水里,再下进去细长的银丝面,就是秦楠最喜欢的晚餐。
除了海滩,亦如还喜欢楼顶。
潮湿的风从填海的小港湾吹来,带来腥咸的气息。
初具规模的菲城夜景比那个昏暗低矮的北方小城不知恢弘多少倍。听说是因为不远处新建了一座大型核电站,而故乡是用煤发电的。看来高科技发出的电都要明亮一些。
亦如不喜欢用煤发电,如果这世界没人需要煤,是否就不会再有矿难呢?
暮色中站在楼顶向海面深处眺望,可见依稀闪耀的灯光,亦如知道,那是香港,一直走,还有一个更加美丽的海港——维多利亚港。
香港,多么神奇,多么令人向往啊!
菲城与香港一脉同根,受其影响最深,年轻人包括打工者都是模仿香港来紧跟时尚,看香港电视台成为菲城人最廉价的消遣方式,菲城的许多老板都是香港过来的。香港成为财富、时尚和梦想最完美的注解。
打工者对香港有一种羞涩而含蓄的向往,这也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人就是要靠梦想生活,难道不是吗?
秦楠很快融入了菲城生活,穿着打扮越来越像本地小青年,随意中透着慵懒,其实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短短半年他的菲城话条儿顺流利,亦如就撞见他用菲城话骂人,叽里呱啦的,对方是个矮小的本地人,嘟囔几句走掉了。
餐馆里的常客也都很喜欢秦楠,有位老妇人还打算认他做干儿子,听说她有很多钱,亲生儿子在海外有大型的鲍鱼和珍珠养殖场, 她的老伴做跨国贸易,专门从南非倒腾钻石。
“你会认她做干妈妈不?”甘蔗的渣滓把亦如的嘴角划伤,她掏出手帕,吸了吸血渍。
“我提了个条件,她同意我就认。”秦楠歪在海滩上看杂志,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条件呢?”
“如果她能同时给你做妈妈我就认,毕竟你已经没有妈妈了。”
话刚出口,秦楠就发现失言,赶快一骨碌爬起来去看亦如表情, 见她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妈妈。”亦如真诚道。
“真的吗?那我下次化化妆,穿上花裙子吧。”
秦楠又开始皮,扭着腰,挤眉弄眼,作出各种女人的姿态。亦如拾起杂志轻丢到他的头上。
猴子是不会安心待着窝里的。特区的生活越来越惬意,精力旺盛的秦楠开始到处乱跑。他常和几个一起打工的小兄弟去沙头角。
沙头角有一条直通香港的街道,街道不宽,店铺低矮却名扬海内外。除了一家挨一家的金饰店、a 货店,大多数货品是七彩又廉价的女士内裤,穿上身就变形的丝袜和样式精美挂在胸口一个星期就停了的电子表。
拎着黑色购物袋的香港大妈骂骂咧咧地排队回家,时不时和熟络的边警搭话。沙头角更多的是从大陆南下的游客,操着各式口音,小心翼翼地和坏脾气的本地老板讨价还价。因为认为菲城人见多识广, 游客自惭形秽,谈判上总是输了先机,买了劣等货也自认倒霉。
这时候的菲城真是遍地黄金,处处占着改革开放的先机。秦楠和一位同乡小伙子倒腾了一批皮鞋,趁休息时蹲在沙头角外面的小街口练摊,竟也赚了一笔。
不时有点外快收入,秦楠开始嘚瑟。他又抽烟了,常常吃宵夜喝早茶,走起路来也特别神气,挺胸叠肚像个老板,秦楠说自己有仙气护体,亦如总是笑他。
秦楠不止一次去录像厅,只是不好意思告诉亦如。
亦如要是知道秦楠来这种地方,一定会被气死!再说如果她真的在身边,屏幕上那些露骨的画面,自己也得羞死!
可是,看着身旁那一对对情侣,趁着黑暗……秦楠的心痒死了, 真是又羡慕又煎熬,又盼望又忐忑。
改革开放初期的菲城,自由思潮涌入,五颜六色带着“资本主义绚丽光芒的事物”刺激着年轻人敏锐又脆弱的神经,令他们无法自拔。再加上大量打工仔、打工妹正值青春年华,面临着文化和情感的双重沙漠,背井离乡承受着流水线高强度的工作,迫切需要发泄和慰藉, 录像厅就是这样的产物。
录像厅一般建在打工者密集的宿舍区,门口竖着全裸美女的海报,片名就让人血脉喷张,女性羞处用小桃心勉强遮盖。
录像厅一般都是通宵营业,白天和午夜前播放的大多是香港和国外的枪战片和搞笑片,偶尔还有老年人甚至孩子观看。午夜以后激情开幕,言情片,其实就是三级片公开或半公开地刺激上演。
打工者就这样窝在空气肮脏、充满汗臭脚臭的录像厅,激动地盯着一方屏幕上露骨的表演,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
无数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就是在这狭小的座位上成为男人、女人,身边几米远就坐着陌生人……以至于多年后录像厅成为这批中年人最难忘的,也是一段不能言说的秘密。
也许你看过《外来妹》,听过杨钰莹的那首《我不想说》,当轰轰烈烈的打工潮水淹没这座城市,浮华背后,菲城见证了太多的分分合合,人生起落!
不知道 20 世纪的菲城究竟来过多少打工仔和打工妹,专家统计达到了 6000 万人次。如此多的年轻人,在特区的土地留下了青春, 留下了激情。如今他们可能已成家立业,分走他乡,也许还在特区的土地上继续为梦想打拼。但不管结果如何,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值得书写的奋斗往事,谱成一曲特区成长的动人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