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哭了?
此刻她无法逃开。
到菲城大半年后的一天,亦如把北方带来的棉袄彻底丢掉,打算和往事诀别。
可是,秦楠忽然就不见了。
连续两个星期天中午都没在约好的北方饺子馆等到他,亦如心急如焚。
老板娘安慰道,别急,如果他来了,我一定帮你传口信。人在外面难免遇到点事,可别太着急。
“秦楠,你究竟去哪里了呢?”
亦如在心底里大声呼喊。谢过老板娘,抹了抹眼泪,独自回到服装厂。她苦苦地熬着每分每秒,可是秦楠,从那天起就如同空气一样消失了……
广播说台风就要来了,听说这次风暴的中心就在附近海域,登陆地点就在菲城。渔船已经回港避风,居民纷纷返家,店铺都早早关门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秦楠,哪怕天上下刀子!”
打定主意,亦如向厂长请了两天的假。虽然近期订单堆积如山, 已经满负荷运转的生产线绝对不能有人休息,但是看着女孩儿焦急的表情和眼里止不住的泪水,这位内蒙大汉于心不忍,挥挥手,让她去吧。
坐了半个小时的中巴,亦如跑到秦楠工作的餐馆。餐馆吴老板看了女孩儿一眼,眼睛又回到计算器上,胖胖的手指指楼上,秦楠正在阁楼里睡觉呢。
“真的吗?”
15 岁的女孩儿欣喜若狂,顺着吴老板指的楼梯噔噔地跑了上去。
这个家伙,是不是生病了呢?竟然失踪这么久,自己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二楼是一个通畅的空间,堆满杂物,再往上有一小段楼梯通往阁楼上的小房间。
“一定在这儿!”
见二楼没人,亦如快步跃上楼梯,打开了阁楼的门。可是,没有。
除了到处摆放的纸箱子,这里并没人,窗边上有一张木床,被子没叠,风扇也没开,闷热如同鸡窝。
阁楼只有这么大,秦楠人呢?
亦如满心疑惑地往外走,正想得出神,阁楼的门忽然关上了。亦如赶快用力扯门,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亦如跑到窗口,这个小小的气窗外面被钢筋死死封住,根本不能打开,唯一的出口就是刚才上来的这段楼梯和小门。亦如拼命拍打小门,却没有任何人答应。她冲着对面一栋矮房子大声呼叫,一个男人瞧了一眼,忽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晚上,吴老板来了。
亦如反抗了半夜,还是失败了…… 随后的夜晚,吴老板每天都来。
亦如想到死,可阁楼里除了纸箱子连一把剪刀也找不到,喝水的杯子都是塑料的,割腕都用不上。亦如想咬舌自尽,才知道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求生的本能令自己根本无法咬下自己的舌头。亦如开始绝食,可是强悍肥硕的吴老板用膝盖紧紧抵住她,硬给她的嘴里灌饭。最终,每次反抗都只能换来对方随后更猛烈更持久地摧残。
亦如,不得不屈服了……
锁了亦如两个月后,一天傍晚,浑身湿透的吴老板突然把门打开,就这样,把亦如放了出来。亦如要走,却被吴老板挽留。
“别走了,我知道对不起你,就让我做点什么偿还你吧。” 亦如夺门而出,但两天之后还是回来了……
10
亦如跑回服装厂,自己的行李还在那儿,那里面还有妈妈留下的纪念呢!可到了厂子,却连大门也进不去。原来自己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行李早被处理掉了。
这下自己真是一无所有了。
女孩儿不能就这么呆着,吴老板虽不太情愿,还是出钱帮她办了菲城户口。就这样,亦如得到了合法身份,留在菲城读完初中、高中,考上大学。凭自己的努力,大三时成为交换生去了英国,直到博士毕业,她彻底摆脱了吴老板,也和自己的往事诀别……
但是亦如还是叫“亦如”,亦如什么呢?还记得秦楠转身一刻,稚嫩的一颗泪水。
去年,亦如在法国游玩时偶遇带团考察的澄洲省白舸流副省长, 对方非常欣赏亦如高雅的谈吐和出众的气质,听说她还是化学博士, 便极力邀请亦如回到祖国,这里需要她这样的人才。
冥冥之中,就是有割舍不断的情愫,亦如又回到了爱恨交加的菲城。
近几年,亦如已经不吃曾经最爱的天府花生配美年达,不是东西买不到,是无法承受这复杂的情绪。
回到菲城的第一天,亦如就去了菲南大道,正如所料,物非人非, 熟悉的一切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了。鳞次栉比的是高楼大厦,来来往往的是陌生的人潮。
也就是这一刻,亦如开始承认宿命。
快 20 年了,就像被风吹散的影子,某一天飘飘忽忽地又回来了。再见秦楠时会是什么样子呢?
亦如在心里反复追问了千万次,无数次想象两人见面的情景,会抱头痛哭吗?自己会发疯发狂吗?
她的心剧烈地激荡着,不能自已。
11
可是当亦如一眼认出此刻正坐在窗边的秦楠时,她却感觉陌生。眼前不是那个唇边刚冒出青色的男孩儿,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高大健硕,英气逼人,不过仔细看,眉眼中还带着少年时代的影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亦如真想转身离去,可秦楠已经站起来。这是亦如吗?
因为眼前这个人也完全不是记忆中的亦如。
这是个成熟的女人,精致的脸庞,婀娜的身姿,穿着一件橙色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裙子,完美优雅。
这明明是高贵的名媛,怎么是那个头发乱七八糟,穿着带补丁旧衣服的山区女孩儿?
可是,他肯定她就是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