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太宁二年阴历十月初一(西元324年阳历十一月三日),当朝天子司马绍整顿朝廷人事,擢升平定王敦之乱的功臣们。其中以司徒王导为太保、领司徒,太宰、西阳王羕领太尉,应詹为平南将军、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刘遐为监淮北诸军事、徐州刺史,庾亮为护军将军。
皇后庾文君很高兴大哥庾亮升官,特地徵得了皇帝夫君许可,在当天下午出宫一趟,前往大哥的府邸道贺。兄妹两人在庾将军府花厅内共用点心,闲话家常。庾亮越来越察觉妹妹似乎有心事,不禁探问。
庾文君从小信赖大哥,而且心中块垒积压得太难过,就全盘托出了。庾亮听着,眉头越蹙越紧。
“真没想到,皇上会被一个女人迷成这样!”庾亮摇头喟叹道:“他本性并非好色之徒啊!记得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姬妾都是他父皇所赐。再看看他登基以来,也从没办过选妃。本来,大哥还以为,你是最幸运的皇后呢!”
“就是啊!谁想得到,自从他遇到了那个妖孽,就变了一个人!”庾文君埋怨道:“最可恶的是,他安排那个妖孽住进了他生母的寝宫。这下子可好了!他每天早晚去晨昏定省,都见得到那个妖孽。早晨倒只是见一面,晚上呢,就每一夜都跟那个妖孽共渡,要不把她带出去,要不就睡在他生母寝宫的客房。他生母也不管管他!”
“他生母,据说是鲜卑人呀!”庾亮接口说道:“鲜卑人就算汉化了,大概也不像咱们汉人这么讲究礼教。”
“大哥说得是!”庾文君点头回道:“既然就连他生母也任由他去宠幸一个来路不正的女人,还有谁能阻止他呢?郑夫人虽是他敬重的长辈,但是,郑夫人从前既没有皇后之名,现在也不是太后,根本没立场劝诫他。”
“嗯!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庾亮沉吟道。
“算了!”庾文君试图解嘲道:“吐过苦水,感觉舒坦多了。随他吧!好在他并没说要册封那个妖孽为妃嬪,最起码,妖孽没有名份。”
“这,你恐怕想得太乐观了!”庾亮提醒道:“目前不封妃嬪,并不表示往后不会封。还有一点值得忧虑的是,他尚未册立太子。如今他既然夜夜临幸那个妖姬,哪天要是妖姬生出了儿子,只怕会夺嫡!”
“夺嫡?”庾文君惊问:“那怎么可能?堂堂正正的嫡子有两个,哪还轮得到庶子?”
“你读一读歷史,就晓得庶子夺嫡的例子多得很。”庾亮冷静答道:“一般人只说母以子贵,殊不知,子也以母贵。皇帝总会偏爱他喜欢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毕竟,皇帝也是男人。三妹!大哥也是男人,男人了解男人,你别不信大哥的逆耳忠言!”
“妹妹当然不会不信大哥。”庾文君颓然回道:“只是预知了未来的麻烦,却没办法解决,心情更加难过了!”
“那也不至于没办法解决。”庾亮冷笑道:“皇后要除掉一个小小的宫女,并不难。”
“这---”庾文君犹疑回道:“或许等到她怀孕了,再暗中派人给她的饮食下药,造成她流產就行了。”
“你就是心太软!”庾亮责怪道:“你原先有将近一年时间,随时可以叫人把她从华林东阁的楼窗扔出去。假如你那样做了,今天就不必这般烦恼了!告诉你,妇人之仁的后果,往往是反受其害!你想要坐稳后位,并且保证儿子将来当得上太子,你就得要狠一点!”
庾亮这番话,直到庾文君回宫以后,仍然不断在她耳畔重覆廻响,带给了她一阵又一阵头痛。她一方面认为大哥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却又不忍心开杀戒。她向来就连看见僕婢杀老鼠,都曾嘱咐过他们拿出去放生,而由此博得了仁慈的令名。那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她天性厌恶血腥。
况且,倘若派人谋害了宋禕,司马绍追查凶手,万一被查出来了,将受的惩罚恐怕不堪设想!司马绍痛失他的心肝寳贝,对幕后主使人决不会留情!那岂不比容忍他宠爱妖姬还要悽惨得多?
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庾文君暂且还是宁愿不要冒险犯罪。她希望能用别的方法挽回司马绍,至少争回一部份司马绍的感情。到底做了这些年夫妻,总该有点感情吧?
庾文君转念至此,随即想到了立冬将至。本来每逢立冬日,天子都必须依照《礼记》的规则,率领眾臣到京城北郊去举行迎冬祭典。虽然自从晋室南迁以来,迎冬祭祀都减免了,但皇帝依旧保持着在立冬日之前斋戒三天的习俗。庾文君就打算在他斋戒三天之后,请他到中宫来吃些美味的荤菜,夫妻俩好好聊聊...
数日后,庾文君果然如愿在立冬日黄昏请到了司马绍。事先,庾文君特地交代御厨房做了一隻烤鸭,来搭配立冬必备的倭瓜饺子,因为,庾文君猜想:他既有三天没吃荤了,必然会特别想吃南迁以来最爱吃的鸭肉。
不料,司马绍面对色香味俱全的烤鸭,居然提不起胃口,吃得很少。倭瓜饺子他也只吃了五个,就放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