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和判断力并不会随着修为一起失去,剑术更不会。随着对方呼喝之声出口,景昀已经断定,对方并无修为在身,纵然有修为,也是个低级修士。
她未飞升时,修为冠绝当世,但若全都剥掉修为,景昀的剑术同样不会落于任何一人之下。
在为首那骑士勒马的刹那,他只觉身侧有风掠过,下一刻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横在了地上。
他茫然躺在地上,手里已经空了。
——景昀朝着快马迎了上去,擦身而过的刹那间,她夺走了对方手中腰刀,把对方从马上挑了下来。
身后紧跟而来的数骑快马面色大变,纷纷拔刀。景昀翻身上马,保持着和他们同样的高度,语气平静道:“诸位有何贵干?”
众人各个面色警惕,景昀已经反手将刀收入了袖中,另一只手衣袖垂落,袖底单手握着马缰,气定神闲淡然自若,哪怕乌发散乱衣裳半湿,落在众骑眼中,也颇有目下无尘的高人气概。
事实上,景昀袖底的手正轻轻颤抖。
从冰天雪地中一路行来,全身上下浸满了寒气,这具身体没有灵力,太过柔弱。景昀指尖依旧冰冷僵硬,还没缓过气来,强行夺刀上马确实潇洒绝伦,代价则是如果不将双手藏在袖中,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她的手正在颤抖。
景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表面上作气定神闲高人状,实际上眼风微动,已经开始盘算往哪个方向策马能最快甩脱追兵改头换面了。
这变故显然出乎众骑意料,为首那位翻身从地上站起,朝着部下摆了摆手,而后转向景昀,语气礼貌隐带强硬:“姑娘误会了,我等并非心存歹意,更无意与姑娘动手,而是奉我家殿下之命前来,请姑娘移步相见。”
“你家殿下是哪位?”景昀问。
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又不好贸然断定。
众骑神色立刻变得恭谨,仿佛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就令他们无比敬畏。
为首那位道:“我家殿下是……”
“我排行第五。”
一个动人的、极其熟悉的声音,柔和地道。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众骑全都垂下头去,恭谨地、一声不吭地拜倒,像一排被齐齐割倒的稻子。
景昀身侧的街口处,车轮碾过青石路面,渐渐靠近。一辆华丽至极的朱盖车缓缓停稳,四头班龙温顺地低下脑袋。
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挑起了车帘。
手的主人抬起眼,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高居马上的景昀,眼底那泓春水潋滟生光,温声道:“我姓齐,字雪溪。”
四只班龙收起的翅膀徐徐展开,日光下雪白光亮的羽毛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朱盖车飞离地面,它不像风筏飞舟直没入云里,飞的不高不低。从车窗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地面风景楼阁,却又不至于令人心生畏惧。
朱盖车华丽宽大,一扇屏风隔出角落,景昀从屏风后走出来,换了身江雪溪下属送来的衣裙,头发重新梳理整齐,在江雪溪对面落座。
江雪溪放下手中书卷,微笑道:“景姑娘。”
他的笑容柔和秀美,乍一看与从前并无二致,但景昀对江雪溪实在太过了解,以至于她总觉得面前这个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
景昀问:“殿下从前识得我?”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雪溪坦然地摇了摇头。
“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姑娘。”
景昀心中微感诧异。
她本以为幻境中的江雪溪保留了自身记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自己进了城门后,立刻派人来拦截自己?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了口,措辞虽经过修饰,但话中含义别无二致。
江雪溪抬手,拎起小几上茶壶,为景昀斟了杯茶,袅袅茶香飘散开来。
他依旧带着在景昀看来无比虚假的笑意,柔声道:“说来古怪,姑娘未必肯信,方才我乘车过城门,朝下随意望去,正见姑娘行入城门,虽然从未见过,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熟悉之感,所以特派属下来请。”
这话其实很像假的,但江雪溪抬眼望来,目若春水顾盼含情,这番话就算十成十是假的,听上去也有九成九是真的。
景昀心里明白,这番话确实是真的。
神魂间有吸引力,景昀掌握着江雪溪的神魂碎片,而他这片神魂碎片中,又带着自己神魂的气息。哪怕在幻境中尽数忘却了过往,这份神魂彼此间的吸引力也会驱使二人靠近。
更何况,他们曾经做了几百年的师兄妹。
江雪溪继续道:“我对姑娘一见如故,既然姑娘应允了我的邀请,不妨就多住几日。”
说这话时,他一手握着茶盏,朱红袖摆垂落,露出一截冰雪般的手腕。
与当年风神秀彻的拂微真人一般无二。
幻境外,华阳楼中。
慕容灼坐在椅中,左手举杯喝了口甘露,右手执起银箸,开始细嚼慢咽地品尝碟中茶点。
她下首,华阳楼真正的主人文老夫人被五花大绑在另一张椅子里,头歪在一边,已经昏迷过去。
作为凤族王后,慕容灼一向是很尊老的。她起初只是绑住了文老夫人,在她身周设下了隔音结界,防止她趁着自己走神,求援或者逃跑。
然而文老夫人见势不好,试图用语言打动拉拢慕容灼,让她放开自己。
文老夫人做了多年的世家家主,无论心机城府还是巧舌如簧,都是十个慕容灼加在一起都赶不上的。她存心拉拢慕容灼,那真是舌灿莲花,听得慕容灼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