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停留在园林中,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走。
和煦的春风拂面,风中夹杂着清新的气息。很快柔和的春风里多出了幽然的莲香,湖面上菡萏初开、红莲盛放。
岸边的几棵大树树冠繁密,日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散碎的光点,那些细碎的光芒渐渐变大,变成了跳跃的明亮光团。
枝头的叶子垂落,变得金黄,柔风冷了下来,随着冷风一同吹来的,还有细细的雪粒。
随着景昀走过园林中的那条青石小径,转瞬间,四季便在她的身边次第轮转。
鹅毛般的雪片飘落之前,景昀来到了园中一条潺潺流过的溪水畔。
这条小溪连接着那片青碧澄澈的湖水,溪水异常清澈,有小指长的鱼儿游过,溪底的鹅卵石圆润可爱、清晰可见。
景昀来到了溪畔。
她站在草地与溪水交界的地方,溪水轻轻荡漾,触及了她的靴尖。
景昀低下头,云罗后那双美丽却没有神采的眼睛注视着溪水,像个夏日里贪玩想要踩水,又害怕被父母责怪的小姑娘。
雪越来越大,天边染成一片纯白,溪水忽然开始结冰,一层极薄的冰层泛起,迅速延伸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冰层表面笼罩着淡淡的黑气,显得有些肮脏,又有些诡谲。
那层薄冰像虫蛇般蜿蜒着,蔓延向景昀的足底。
景昀低着头,美丽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她不退反进,朝前迈出一步,来到了冰面之上,稳稳踏在了薄冰某一处位置。
紧接着,她脚下的冰面寸寸碎裂开来。
一声极其尖厉阴冷的锐响从远处骤然响起,其中饱含着无数痛苦惊恐的意味。
景昀凌空立在水面上,脚下踩住了一团扭动挣扎的黑气。
那团黑气不断挣扎颤抖,便像是溪水里跳上岸的一条鱼,正在无助地求活。
景昀足尖微微用力,就要碾碎那团黑气。
此时暴风吹起,漫天雪片狂舞,雪片后无数暗光激射而来,像是无数把锋利的飞刃。
飞刃颜色暗淡,表面却隐隐浮动着一层诡谲的光彩,那是因为它沾满了魔毒的缘故。炼虚境以下的修行者只要沾上半分,立刻便是化为血水的下场。
无数把飞刃近在眼前,除了退避无路可走。倘若景昀慢上半息,就会被这些飞刃扎成刺猬,倘若她立刻退避,又断然来不及碾碎足底的那抹黑气。
景昀面不改色,云罗被风吹动,两端垂落的系带轻轻飘舞,像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才能如此从容。
她碾碎了那抹黑气。
风雪的另一端,尖利的痛呼再度响起,其中仿佛浸透层层鲜血,饱含说不尽的恐慌痛苦。
飞刃即将及身。
景昀忽然消失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溪水之上,漫天飞刃失去目标,风雪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转了那些飞刃的方向。
飞刃倒飞而回,没入风雪深处。
景昀重新又出现在原地。
雪片飘落,这让她心头有些不喜,于是挥了挥手。
狂风平地而起,席卷雪片无数,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天际落下的骤雪尽数裹挟,而后吹散。
天空变得晴朗,细细的雪粒落下,在天边柔和的日光照耀下,还未及地便已化作微凉的雪水。
这才是秘境本身的雪景。
她抬起头,静静望着来时的青石小径。
终于,小径远方出现了几个身影。
黑衣女童从小径的另一端走来,身后跟着三名古怪的随从。
鬓发散乱的贵妇、不住吐血的书生,以及抬起头神色警惕的士卒。
景昀挑起了秀丽的眉梢。
“原来是你。”她静静道。
见到这名黑衣女童的第一眼,景昀就知道她是幽夜君。
不仅是因为那张清稚小脸上冷漠的神情和眼底毫无掩饰的煞意,还因为绝世强者之间微妙的感应。
当日在杏林城中,景昀和慕容灼准备出城前往杏山,路遇天衍宗弟子出言不逊,于是一言不合起了冲突。
抽身离开时,景昀曾经感受到路旁酒楼中投来的一道目光。
幽然、森冷、玩味、审视。
所以察觉到那道目光时,景昀放出了自己的神识,侵入投来那道目光的酒楼窗口,窥见一个朦胧的侧影,又在对方察觉之前一沾即走毫不停留。
那看似只是短短一刹那的交锋,对于景昀来说却已经足够。
当黑衣女童的身影出现在景昀面前时,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从窗中落下的那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