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不错！”智光大师放下茶杯，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急促了：“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带头大哥也已经知道不对劲了，只是，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就是知道误会，也不可能停手了。不过几个回合，那契丹武士又是连下杀手，将带头大哥跟汪帮主之外的两位兄弟格杀当场。”

“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那契丹武士却是短短的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再下杀手，而是猛地起脚，踢中了汪帮主背心上的穴道，跟着左足鸳鸯连环，又踢中了带头大哥肋下穴道。这人以足尖踢人穴道，认穴之准，脚法之奇，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了……”

“那辽人见强敌尽歼，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得凄切之极，几乎让人不忍耳闻。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辽人并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禽兽不如，实际上，他们也是有七情六欲，也是有喜怒哀乐的。”

“那辽人哭了一会，抱起他儿子尸身看了一会，将婴尸放在他母亲怀中，走到带头大哥身前，大声喝骂。带头大哥毫不屈服，向他怒目而视，只是苦于被点了穴道，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辽人突然间仰天长啸，从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用力刻画，写上了许多字迹，然后却又猛地扔下短刀，俯身抱起死去的妻儿，走到悬崖边缘，随即就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

“我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会毫无征兆的跳崖自杀，不由自主的就惊呼了一声，反而，就在我惊呼出声的同时，忽然间‘哇哇’两声婴儿的啼哭，从乱石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拍的一声轻音，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正是那婴儿，原来那婴儿并没有死去，只是掉在地上的时候摔得闭过气了而已，现如今，被悬崖底下的冷风一吹，又重新苏醒了过来，而那契丹武士毕竟不忍心让这刚满月的婴儿跟自己一起葬身深谷，于是就把他扔了上来……”

听到智光大师说那婴儿没死，又被契丹武士扔了上来，乔峰的身体忽然一震，一直压抑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智光大师看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一时恻隐之下，我留下了那孩子的性命。又等了十二个时辰，带头大哥跟汪帮主身上的穴道也自行解开了，我们就回去战场，把那契丹人最后刻在石壁上面的文字拓印了下来，然后去找懂得契丹文字的人翻译。”

“至于翻译的结果…”说到这里，智光大师又怔怔的出了会神，长长的叹息几声，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翻译的结果涉及到带头大哥跟汪帮主两人的声誉，他们二人，一个是我最敬重的兄长，另外一个更是早已辞世，因此，这翻译的结果，我就不说了。乔帮主若是真想知道，可以自己前去雁门关外乱石谷石壁上面自行拓印好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还有悲剧。整整半年的蹲守之后，我们这才得知真相，原来我们都受到了别人的愚弄…，可是，大错已经铸成，我们中原武林人士固然是损失惨重，但是归根究底的话，还是我们对不起那契丹武士一家人。愧疚之下，我们自然更加不能伤害那个小婴儿了，再三商量之后，带头大哥拿了银子，把这婴儿寄养在了少室山下一户农家。转眼之间，已经是三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小小婴儿，如今也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了……”

说到这里，智光大师便即住嘴，长久的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乔峰的身体这才微微一晃，嘶哑着嗓子，艰难的问道：“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叫什么名字？”

智光大师抬起头来，直视着乔峰的眼睛，回答道：“那农人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姓乔，名三槐！”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正中自己的脑袋一样，即便自认为早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等到谜底真正揭开的时候，乔峰的脑海里面还是轰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咔嚓咔嚓几声脆响，石质的桌子都被乔峰硬生生的扳下了一个角，一点点殷红的鲜血顺着断角滴落下来，但是乔峰却是没有丝毫感觉一样，只是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视着智光大师，仿佛在等待着他改口一样……

但是，智光大师的表现，注定要让乔峰失算了，在乔峰那只欲择人而噬一般凶狠的目光当中，智光大师连丝毫的动摇都没有，只是睁大了眼睛，毫无惧色的跟乔峰对视……

向智光大师逼视良久，乔峰的胸膛终于不再剧烈的起伏，就见他猛地松开拳头，吐出一口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浊气来，“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第二百三十章其心必异？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艰涩的话语声中，无比的愤怒与杀机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这整个凉亭当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似的，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在瞬间降低了十几度！

但是，对于乔峰这杀气腾腾的威胁，智光大师却并没有丝毫动容的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微微摇头道：“不管怎么说，老衲的确是造成你的父母横死的罪魁祸首之一，你要杀我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要找我报仇的话，尽管动手好了！”

“不错！你要报仇的话，也把我一起杀了好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接口道：“实际上，早在三十年前，雁门关外的乱石谷当中，我们这些人就早该死了的，只不过老天爷瞎了眼，这才让我们多活了这么久而已。如今你要杀我的话，反而是帮我解脱了，我反而要感谢于你了！”

说话间，赵钱孙也从藏身的隐蔽处走了出来，毫不畏惧的站在了智光大师旁边，跟他一起直面乔峰的逼视。而这个时候，从这高大汉子的脸上，既看不到招牌式的装疯卖傻，也没有昨天傍晚，他冲进来营救谭婆时候的疯狂狠劲，此时此刻，呈现在他脸上的，除了一片坦然，就是无尽的轻松解脱之色了……

锋利如刀的目光在智光大师还有赵钱孙两人脸上紧紧逼视了好半天，这才缓缓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智光大师说得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本来应该立刻动手杀了你们两个的！”

“但是，听智光大师所说，当年之事，你们也是受到了别人的愚弄与利用，而且在这整个过程当中，你们两人也只是望风影从的小角色而已，因此，乔某还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把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还有那个所谓的‘带头大哥’的名字说出来，我就暂时绕过你们一命如何？”

“这个？”智光大师转过头来，看了赵钱孙一眼，没想到赵钱孙一下子就像是被点爆的火药桶一样，就见他脸上青气一闪，毫不犹豫的大声道：“智光，你别看我，三十年前当了一次逃兵，已经让我行尸走肉一般，生不如死了。如今，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动摇了的！”

“好！”智光大师点点头，转过身来，向乔峰双手合十道：“乔施主，您还是动手取了我们性命好了。至于当年之事，老衲等人绝不会再多透露半点了！”乔峰的眼睛一缩，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石质的桌子竟然一下子就被他拍得裂成两半，桌上的餐具立刻就叮叮当当的掉了一地，“难道，你们认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们不成？”

智光大师两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再接口了，而乔峰的拳头也是越捏越紧，身上的真气波动越来越剧烈，眼看着就要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了，看了好半天热闹的洛宇辰终于轻咳一声，开口道：“乔帮主且慢，能否听我一言？”

“嗯？”乔峰豁然转头，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猛地在洛宇辰脸上一扫，立刻就让他心里一凛，身上的汗毛都全部站了起来。良久之后，乔峰这才吁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一些：“得罪了，洛兄弟，不知你有什么话要说？”

“当然，乔某事先申明一点，洛兄弟你的确是有大恩于我，乔峰也不是恩怨不分的人，等到这件事情了结之后，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乔某也必定会还上这份恩情的。但是，丑话也要说在前头，你若是想要以此来作为筹码，想要劝说我放过眼前这两人，那就免开尊口了，免得伤了你我之间的交情！”

“呵呵，乔帮主误会了，我并没有替这两位求情的意思。”洛宇辰摆摆手，微笑道：“只不过，乔帮主你若是想要知道那‘带头大哥’的身份，在下这里倒是正好有一些线索的！”

“什么？”异口同声的，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洛宇辰身上。但是，洛宇辰刚要继续开口，就见他的脸色猛的一变，忽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形晃动之间，整个人已经化作好几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尖利的暗器破空声这才响了起来！

“住手！你想干嘛？”一声暴喝出口的同时，乔峰的双手也是猛地抬起，一手前探，瞬间将没有武功的智光大师当胸提起，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则是猛地一掀，轻而易举的就将面前的一大块残缺的石桌掀起，裹挟着猛恶的劲风，直向赵钱孙的胸口撞了过去！

赵钱孙的脸色巨变，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心念都还来不及运转，只是下意识的收回手来拦在胸口，用尽全力向前推了出去。只可惜，他的内功修为跟乔峰比起来，的确是差得太远了，而且昨天一战当中，他的经脉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此时根本就连五六分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因此，双手只是跟那破损的石桌轻轻一触，立刻就听到两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不过，经过这么一缓冲之后，赵钱孙总算是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下一瞬间，就见他口喷鲜血，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轻飘飘的倒飞了出去……

“不可，洛施主不可啊……”赵钱孙吐了口血之后，直接就昏倒过去了，但是被乔峰提在手上的智光大师却并没有失去意识，而且他还能开口说话。因此，还没等乔峰反应过来，智光大师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一句劝解的话说了出来了：“洛施主，你这样会引起武林动荡的，腥风血雨……”

“闭嘴！”乔峰的手臂轻轻一震，一股真气送出，直接就封闭了智光大师的经脉，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迎着乔峰那殷切的目光，洛宇辰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古怪的样子，缓缓开口道：“乔帮主，你若是真想知道那‘带头大哥’的身份，那么，就去少林寺的藏经阁蹲守好了，只要机缘到了，你就可以找到线索了。不好意思，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哦？”乔峰的目光闪烁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松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等我从雁门关回来，就去少林寺藏经阁探访！”洛宇辰这才感觉到心情微微一松，小心翼翼的补充道：“乔帮主，你要小心一些，还有，还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好，我知道了。多谢洛兄弟几次三番的帮忙了！”诚心实意的道了声谢，乔峰这才把智光大师轻轻放下，向洛宇辰一抱拳，说道：“好了，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等到下次见面，乔某再来跟你举杯痛饮顺带赔罪吧！”

听了这话，再仔细观察一下乔峰的装束，洛宇辰的心里微微一动，开口问道：“嗯，这么说来，乔帮主你这就要前往雁门关了？那么，不知道丐帮那边怎么办？”乔峰微微苦笑一下，回答道：“洛兄弟猜得不错，我这就要连夜兼程赶去雁门关了。至于丐帮事务……，说实话，洛兄弟日后大可不必再叫我乔帮主了，丐帮事务也跟我无关了！”

“哦？乔帮，你的意思是？”乔峰点点头，略微有些失落的说道：“洛兄弟，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你我兄弟相称好了…，不错，我已经辞去丐帮帮主一职，甚至干脆退出丐帮了。”

“我毕竟不是傻子，昨晚那样的情形，乔某早就看出来了，如果不是洛兄弟你为我巧妙的转圜，恐怕乔峰早就身败名裂了。但是，这也只能拖延一时罢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被人灰溜溜的赶下台来，还不如我自己识相一点，早点退位让贤好了，这样的话，我跟那些老兄弟的交情说不定还能稍稍保留那么一两分下来的……”

“唉，真是可惜了，没有了乔兄领导，丐帮这么多年来一点点营造出来的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恐怕就要烟消云散了。”洛宇辰轻轻叹了口气，道：“乔兄你也不要太过于介怀了，我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就要后悔了！”

“说实话，我这次倒是真的不希望洛兄弟你这预言成真了！”乔峰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久，他忽然开口道：“洛少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无论如何要如实回答。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世真相了吧，可是，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吗，你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我度过难关呢？”

“这？”洛宇辰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乔峰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沉吟良久，他这才开口，却是反问道：“诚然，我早就知道乔兄的身世了，可是，我想请问乔兄一下，你可曾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大宋的事情？或者，日后若是你回归故国了，又会不会就此转变身份，转过头来帮助辽国攻打大宋？”

“不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乔峰就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回答。然后，他就见到洛宇辰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