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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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手头这一小块鸡肉, 徐明义拾起绣鞋, 也走进洞里。

他下意识地看她方才睡觉的位置, 却没看见她的人影,视线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发现她在山洞更深些的位置, 坐在一块大石上,盘坐着正瞪她。

“胆子还越来越大。”他嗤笑着边摇头边走过去,她轻哼着别过头。

待得他走到近前,她伸手去够他手里的鞋子, 他的手却一避。

她锁眉抬头,和他目光对上。

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睇视了她一会儿,撩了下碍事的披风,单膝跪地:“来。”一手托着绣鞋, 一手伸向她。

夏云姒僵住了, 十分费解而无措地看了他半晌,分明的感觉在她心底弥漫开,她却不能承认。

她只得绷住脸:“你别闹。我是皇上的贵妃,便是四下无人也开不得这种玩笑。”

可他没动,眼睫抬起, 静静看着她。

她长声吸气, 思绪无可遏制地被扯拽回数年之前,笑闹的画面涌入脑中, 令她愈发慌了阵脚。

“……你是认真的。”

这么多年来, 她常会在不经意间回想那天的事情, 又一次次地刻意地告诉自己:他是说笑而已。

那时贵妃周氏刚离世不久,他在某一日突然走进她的书房:“四小姐,我想去投军。”

她当时正专心致志地读着书,恶补文韬武略,于是很迟钝地反应了半晌才抽出两分神思。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好一会儿,看出他神情认真,终于慢吞吞地点头:“好……”

其实她心里当时怵得很,怕他死在战场上,只是说不出拦他的话——她总不能将他一辈子困在夏家做仆役。

他给她的回应也简单,只短促地笑了下:“我知道你会答应。”

说罢却弯下腰,还往前凑了凑,近近地看着她。

笑容依旧挂在他脸上,只是多了三分狡黠、两分不怀好意。夏云姒与他相处得久了,知道他挂上这副笑容时嘴里等她的一定不是好话,十之八|九是要拿她寻开心。

她便往后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商量个事嘛。”他顿了顿,口吻慢下来,“若我从军这阵子你改主意不想进宫了,我又恰好立了战功封将归来——”

他又顿声,带着几分明显的卖关子的意味:“那你嫁给我可好?”

两人在安静中对视了那么一息,她一把抄起案头写废的草纸,团成团就砸了过去!

他跑得飞快。跑出房门,她就听到了他爽朗的大笑。

——看,他果然又拿她寻开心!

当时她正沉溺在复仇的快意中,收拾了贵妃就只一心想着如何尽快进宫开始下一步,加之又与徐明义太熟,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相互捉弄倒已是家常便饭,事情就想当然地这么过去了。

直至他离开夏府,她才突然鬼使神差地想了下:他会不会是当真的呢?

他会不会是当真的呢?

这疑问在她心底埋了许多年,并不足以令她困扰,只是会时不常地跳出来扰她一下。

她也并不想真正求得答案,可眼下,答案就这么冲到了她眼前。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我当然是认真的。”

“你……”她不住地摇头,他眉心微挑:“你不信?”

“不,不是……”她还是不住地摇头。

她不是不信,只是不知道怎么接受。

万千情绪突然而然地一齐涌上心头,让她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又在某一瞬里,她忽地难过极了,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难过。

等到再开口时,她才发觉自己竟莫名哽咽起来:“你何必告诉我呢……”

激愤、委屈令她猝不及防地陷入崩溃——他明明就说了那么两句话而已,她就这样无可控制地崩溃了。

她狠狠地推他:“徐明义!”原该凶狠的口气被哽咽缠得软了下去,“我早就进宫了,位至贵妃、孩子都已要生第二个,你何苦告诉我这些!”

她双目猩红地骂着他,一副恨不能将时光扭转回去片刻,让他把这些都咽回去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恨,恨他在这个早已不可能的时候,这样唐突地向她展现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就算是个傻子,都能轻而易举地想到那至少比在宫中轻松一些。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就算帝王的怀疑与盛怒逼至眼前,她都能将三分真七分假掺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给他喂下去,游刃有余地将危险化为乌有。

但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逼得她哭出来,她再不肯看他一眼,死盯着地,自顾自地抹眼泪。

良久,听得一声长叹。

“因为我怕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几个时辰能和你独自相处了。”

许是因为光线昏暗,他的口吻听上去格外的沉。

一直以来,她都并不知晓他的心意,至少是不确定他的心意,他自己却一直清楚得很。

所以从温泉将她救出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直接将她送回行宫,只是私心打败了他,跟他说:抓住这个机会。

就这一个机会,借着躲避猛兽将她带远些,和她独自待一会儿。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姒。”他将鞋放在她身边,抬手抚过她的脸。

他从来没带着这样的深情碰过她。

儿时他倒曾不止一次地趁她不备往她脸上抹一弧墨汁,作为她坏脾气的报复——若那时他就能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会走到这样不可逆转的境地,他大概连在抹墨汁时都会温柔一点。

夏云姒的心扑扑跳着,怔然和他对视,没再有任何不快,更没有抗拒。

他说得对,他们可能这辈子也就只有这片刻的独处时光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直至他收了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夏云姒又独坐在石头上木了会儿,长吁出一口气来。

踩上鞋子,她也走向洞外,走向那团明亮的篝火。

“明义。”她唤了声,他没回头:“嗯?”

她抿一抿唇,声音重新变得冷静:“我正有大事要办,成与不成,或许关乎我们两个往后的半生,你肯帮我么?”

这回,他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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