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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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在袖子里握了下拳,却也跟了上去,见状阮文仪不觉叫了一声:“牧青衣!”

姬深听到,回头看了她一眼,牧碧微怯怯道:“奴婢听闻陛下左右当有人伺候茶水……”

想到方才她回答广陵王的话,姬深眼底寒意略减,瞥见旁边姬熙面有不赞同之色,索性携了她手笑道:“若是不允带上你可是又要傻呼呼的在雪里站着等朕?”

这就是准了自己同去甘泉宫了?

牧碧微心下飞快的盘算着,先前顾长福已经提醒过了,自己以堂堂三品武将之女的身份沦落为宫奴,唯一的好处就是近身伺候姬深,这个近身,不仅仅是指住在了距离宣室殿不远处的风荷院——就说何容华住的平乐宫距离冀阙宫也不近,可何容华入宫以来何尝不是盛宠不衰?若姬深失了兴趣,就是住在了他寝殿之旁又如何?长信宫可不是比平乐宫距离冀阙要近?但范世妇与司御女的例子可是放在了那里的!

所谓的近身之利,便是如从前萧青衣并宋青衣一样,除了晚上侍寝,白日里以女官的身份可以四处跟着姬深这才是真正的好处所在——譬如这一回去见高太后,若是自己独自去,未必能够得什么好的,但今日却不一样,一则姬深如今还宠着自己,以这位君上曾经为了孙贵嫔不惜忤逆太后的做派,可见他这会定然是不肯叫自己太委屈的,二则聂元生方才的言语已经挑起了姬深对两个兄长的猜疑,恐怕高太后今儿也没空同自己计较。

昨儿得罪了欧阳氏,牧碧微最担心的就是高太后对这个甥女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可会为了欧阳氏特特来教训自己,想到这里,登上帝辇前,不免瞥了眼聂元生,心道此人虽然狡诈,自己并未应许就把自己拖下了水,但也晓得投桃报李,按聂元生方才的意思,他是想要搅了安平王为女儿请封,此事其实照他方才的口才来看,哪怕不去甘泉宫也能够解决的,但聂元生却促成了此行,这里面怕是……嗯?牧碧微忽然想到方才姬深还没回殿前,聂元生倒是在回廊上与自己商议此事了,然而自己当时拒绝了,后来姬深到时,也是聂元生故意把话题扯到了安平王之庶女头上,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与自己商议?看来甘泉宫之行,聂元生另有打算,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个与高太后缓和关系的机会!

这么想着牧碧微顿时警惕起来!

聂元生若是在甘泉宫里再拖自己下水……牧碧微心里忐忑,陪在了姬深身边不免就显出了几分忐忑,帝辇里虽然宽敞,可究竟不比殿中,姬深如何不知?却以为她只是为了觐见高太后担心,他也知道高太后不喜牧氏进宫,便用力握了握她手以示安慰。

牧碧微忙回他一个娇羞倾慕的眼神,就势靠到了他胸前,权当阮文仪不在辇内,心想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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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位于宫城之东南,为整个宫城里地气最和暖之地,前魏时的魏昭帝更是为了生母生产时落下了体虚畏寒的病根,不惜劳民动财,从京畿的温泉山上凿暗渠引了一口最沸的热泉至此宫,汇聚入池,恰好冷热得宜,昭太后每日入池沐浴,竟逐渐康复且长寿,此宫也是那时改名为甘泉宫的。

才进了宫中,从辇车帘子的缝隙里望出去,已见朔雪飞舞里处处鲜花绽放的奇景,姬深见牧碧微面色惊讶,甚至从自己怀里坐了起来,索性吩咐阮文仪打起了帘子来让她看着,果然见宫道两旁姹紫嫣红开得郁郁葱葱,许多甚至是只在春夏开放的种类亦欣然盛开,犹如暖春已至一般,若不是帘子揭起后,一阵阵花香夹着冷意卷入辇中,牧碧微简直怀疑自己穿错了时令的衣裙。

因着此刻雪还未停,许多花枝一面被积雪打弯,一面却吐蕊喷芳开得热烈,这相去迥然的场景实在是罕见,牧碧微难掩吃惊之色,抱住了姬深的胳膊娇声道:“陛下可不许笑话奴婢没见识,暖房奴婢倒是晓得的,可这些花儿这样开着上头什么防护也没有,怎也这般的茂盛?”

姬深见她询问之时眼波流转,风情自现,含笑在她腮上一吻,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前魏昭帝时为昭太后之故,由京畿温泉山中引沸泉至此,而本朝初建时将暗渠改了一改,使之绕甘泉宫一周,待水完全凉透再汇入御沟流淌至宫外,如此非但避免了前魏时候温泉偶尔内会渗入宫中其他池渠使不少地方豢养的锦鲤死去,暗渠流过之处的上方,花草也可经冬不凋、盛开如春,便是微娘如今所见之景。”

牧碧微露出真心赞叹之色:“造化奇工,莫能想象!”

正说着,帝辇便经过了一丛开得艳丽的牡丹,牧碧微心道,看来欧阳氏昨儿发上簪的牡丹,许是高太后这边所赐的了。

才驶过牡丹,帝辇就停了下来,牧碧微一怔,阮文仪会意,小声告诉她:“和颐殿到了。”

第七十二章 和颐殿

和颐殿前侍立着数名彩衣宫女,在皑皑雪中格外夺目,为首一人却只着了玄色衣裙,正是早先去风荷院送过避子汤的莫作司代为出迎。

姬深携着牧碧微下了帝辇,见状莫作司的眉头不觉一皱,好在这会随后的王辇并姬深特赐聂元生所乘之辇也停了下来,看到广陵王,许是受高太后影响,莫作司脸色缓和了下来,行了礼,道:“陛下今儿怎的过来了?”

“有一事要请教母后。”莫作司虽然也是被从冀阙宫里赶出去的,但她究竟是高太后的膀臂,况且如今也不在冀阙了,姬深倒也未特别给她脸色瞧,道,“母后如今可在忙?”

莫作司不知几人来意,又见牧碧微跟着,下了帝辇居然还是大大方方的任姬深携着手,眉头又皱了皱,淡淡道:“回陛下的话,方才温太妃过来,正与太后说着几日前霭阳县主进献的绣屏。”

姬深咦了一声,道:“霭阳居然能够绣屏风了么?”

广陵王与聂元生这会都走到了他身旁,闻言姬熙笑道:“陛下忘记了?前年霭阳生辰,陛下赐下了一方精绣,霭阳瞧见了羡慕之极,回头就央了她母妃替她请绣娘教导,母后还劝说过她莫要累着了眼睛,如今怕是终于绣出了成品,因此迫不及待的献与母后瞧了。”

姬深想了一想倒是记了起来,失笑道:“朕还当她这是小孩子心性,却不想她居然当了真。”他如今膝下空虚,虽然觉得自己正当盛年,对子嗣也不怎么着紧,但对侄儿甥女还是有些上心的,霭阳县主是广陵王的嫡长女,如今不过九岁光景,性.子活泼大方,生得也是玉雪可爱,高太后因为长女夭折,存活下来的子女里头只有宣宁长公主一个,孙女辈中安平王只有庶女,高太后自然不太看得上,所以一向疼她,连带着姬深对这个侄女也比其他晚辈印象深些。

这会姬深便笑着问姬熙:“二兄既然都进宫了,怎也不把霭阳带上?”

“王妃昨儿头疼,霭阳要留着侍奉汤药。”姬熙解释得合情合理,道,“再说如今天气尚且寒冷,也担心把病气过与了母后。”

两兄弟一边议论着,一边举步进了和颐殿。

和颐殿在前魏与本朝都是历代太后所居,奢华之不必说,但乍一看去,却只觉得简朴,近乎前朝那些讲究返朴归真的高士居处的朴素,一地一砖皆未纹饰,陈设也不很多,比起宣室殿甚至都不及甚远,却要仔细观察,方能够看出那种简素中的典雅并剖骨方见的豪奢——以牧碧微的眼力,转角处一只摆瓶匆忙一瞥的款识,方惊觉为前朝大家所制的孤品,若是满殿之物皆是这个等级,纵然是皇家也算得上是宫城里头最珍贵的一处殿堂了。

引路的莫作司亲手挑起帷幕,里面融融暖香随即飘来,但见宽敞明亮的大殿之上,靠殿底放着一张六折仙鹤童子的琉璃嵌珠屏,屏前一张金丝楠木雕百鸟朝凤镶有明珠的锦榻,榻之中间搁了一张紫檀小几,两个华服妇人隔几而坐,几上正放了一个不过一尺来高的绣屏,想来就是之前莫氏所言出自霭阳县主之手的绣屏了。

牧碧微悄悄瞥了一眼心道原来只是一个小屏,不过即使如此,以霭阳县主的身份,小小年纪能够按捺下心来绣出这么一座屏风也算得上不错了,就是她如今绣工也是极为一般的。

姬深一行人进了殿行礼,着琥珀色缕花鸟寿纹宫装的妇人待要起身,她对面穿银朱瑞锦对襟宫装的妇人却使了个眼色,指着那张小屏笑着道:“你瞧这喜鹊绣得多精神,怪道霭阳磨了哀家那几匹瑞霞锦去,原是要这样补回来呢!”

听她自称哀家,又故意冷落姬深,牧碧微心道这一位自是高太后无疑了,她微微低了头仿佛正专心致志的打量着面前的绣屏,但见她虽然上了年纪,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秀丽轮廓,尤其气度雍容华贵,迥然常人。如此看来,能与高太后平起平坐的,大约就是那位生育了高阳王姬照、传闻里又与高太后关系极好的温太妃。

却见温太妃和气的拍了拍高太后的手背,笑着圆场道:“霭阳县主自然是聪慧灵秀的,小小年纪的就绣出了屏风来,更难得是有孝心,这头一座屏风还是拿瑞霞锦做的底儿,却是巴巴的送来与太后,太后平日里就疼着她,如今啊越发要疼进骨子里去了。”说着抿嘴复笑着瞥了眼殿下,打趣道,“陛下以后怕也要不及县主得太后喜欢了呢!”

牧碧微落后姬深一步,虽然被姬深遮了些许视线,却可以望见这位太妃虽然衣裙颜色偏深偏素,但容貌犹自俏丽难言,那抿嘴一笑的模样俏媚可人,风情之处,更胜少女,想来温太妃生育了高阳王,年岁总也有三十余了,但望之却不过三旬未足的样子,顾盼盈盈,正是人如其姓,温和而美丽。

被温太妃提到了姬深,高太后也不好继续装作没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已经进了殿,她果然与温太妃关系甚好,倒未生气,只是嗔了她一眼,这才移开了视线,不冷不热的看向了殿下,淡淡道:“皇帝怎么来了?”看到了广陵王到底脸色也好了些,道,“二郎你前些日子一直病着,如今可是大好了?若不然何必还要起身?”

姬深笑着行了礼,开门见山道:“母后与温母妃既然在看绣屏,原本孩儿不该打扰,只是二兄为了大兄之事特特入宫,孩儿想着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要母后来做主,因此才带着二兄一道过来,却是扰了母后与温母妃的兴致。”

“兴致不兴致的且不去说。”高太后的目光掠过了他落在牧碧微身上,复又看了眼聂元生,依旧淡淡道,“既然是你大兄、二兄的事情,想来就是家事了?怎的还带了外人来?”

“此事一会若是需要下诏,也免得再使了人去传元生。”姬深先解释了聂元生过来的原因,复含笑道,“这是牧青衣,如今萧青衣与宋青衣都回了母后身边伺候,孩儿这边自然是牧青衣服侍。”

高太后淡淡的瞥了牧碧微一眼,目光漠然。

第七十三章 凤穿牡丹与喜鹊登梅

聂元生乃是姬深伴读,自幼出入宫闱,高太后对他是极为熟悉的,因此入了殿来即使高太后脸色不好看,也只是行了常礼。而牧碧微却是头一回见高太后,此刻听姬深提到了自己,便趁势出列,正正式式的行了礼道:“奴婢牧氏碧微谨祝太后并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高太后却仿佛未闻未见,任凭她跪了下去,招手将姬深与姬熙叫了过去,指着那张尺高的绣屏淡笑着道:“哀家方与你们温母妃说到这上面的鹊鸟,哀家说瞧着像喜鹊,可你温母妃却说这当是霭阳绣的凤凰牡丹里的凤凰,你们年轻,眼睛比哀家这两个老骨头要好许多,且帮着看一看究竟是什么?”

姬深见高太后这样当众的为难牧碧微,面色不觉有些怫然,姬熙还没接话,温太妃已经假意嗔道:“太后这分明是已经晓得了必是凤凰,故意耍赖呢!谁不晓得陛下与广陵王都是至孝之人,哪有不向着太后的理儿?”被她这么一嗔,气氛顿时活泼了些,姬深到嘴边的话便顿了一顿。

高太后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怅然,口中却笑道:“说起来你不也是他们的母妃?再说不过一架绣屏,莫非哀家还要诈你不成?”

温太妃掩口而笑:“我啊倒不怕太后耍赖,只是陛下手掌乾坤,广陵王呢又是饱读诗书,都是我北梁大好男儿,却怎么会晓得绣工呢?要说看这个,还不如叫那边的牧青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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