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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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恨蒋相与计相。”牧碧微摘了耳畔一对明月珠,淡然道,“若非他们一心为政,当初也不会顶回了陛下答允何容华的承诺,到那时候咱们家有十个倾国绝色也无用!只是我一向养在了后院,固然看过些书,到底眼界狭窄,又因守孝这两年都没怎么出去走动,不知朝中之事,但徐氏的堂伯父乃是礼部尚书徐鼐,徐家人丁兴旺,能够上朝的人还是很有几个的,与徐氏关系也不算远,哪里就一定要我进宫了?她是看我在家里碍眼,如今我这么一进宫,连嫁妆都省了,便是我恨她入骨,这件事上头也不能不赞她一声好手段!”

阿善点头道:“是咱们疏忽了。”

“往常听说牧家人丁单薄,我有时候还会想,如今牧家只得父亲这么一支,因徐氏是续弦的缘故还要这样的磕磕绊绊,若是多几房人那日子可怎么过?”牧碧微把明月珠放进妆盒里,叹道,“但进了宫才醒悟过来,若是牧家多几房人,咱们又怎能被瞒得这样滴水不漏?实在是没地方去打探——祖母与沈家早已不甚往来,再说我身上还带着外祖父的孝,除了闵家也没旁的人家可以去,可闵家舅舅与舅母固然都是心慈的,但皆是才干平平,得了外祖父的筹划领些闲职俸禄度日,朝政却是半点不上心的。”

阿善是闵氏的陪嫁,论起来也算闵家的人,对闵家的情况当然很清楚,牧碧微说闵如盖膝下四子才干平平实在是往好里去说了,实际上闵家如今的四房当家人都是不堪大用,否则雪蓝关破是何等大事,而姬深与左右丞相的争执便是不能上朝,总也能够从闵如盖的故交旧友那里探听一二,闵家四个舅父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说牧碧微进宫当真是命数使然了。

“昨晚奴婢伺候了老太君一晚。”阿善说道。

牧碧微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想到聂元生的暗示,心头微微一跳:“祖母都叮嘱了你些什么?”

“女郎进宫这些日子可见过宫里的太妃?”阿善问道。

“温太妃我昨儿才见过的,说起来她还帮了我一把,因高太后对我不喜,任我跪在了地上不理会,还是温太妃拿话转到了父亲身上,引得高太后想到了父亲当初才进宫的光景,脸色才缓和了下来。”牧碧微蹙了眉问道,“另一位薄太妃据说住的鸿寿宫距离冀阙极远,她膝下还没下降的同昌公主,今儿早上我倒是看到了,我听宫人私底下议论,说高太后不大喜欢薄太妃的,如今我在宫里得罪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却也不想太惹太后不喜欢,到底这会喝的避子汤都是她那里赐下来的。”

阿善叹了口气:“太后究竟是太后,她不喜欢女郎,到底还是要徐徐图之,不过这事以后再说了罢——女郎方才说,进宫那日见到了聂元生也见到了高阳王,聂元生或许是凑巧,奴婢想着高阳王那日怕是故意去寻陛下的呢!”

牧碧微奇道:“这话是怎么说?”

“老太君说女郎在宫里,怕是温太妃要看顾些的。”阿善道,“高阳王乃是温太妃之子,而女郎进宫之事是事先就传出去的,若不然左右丞相何以赶到阻止,迫得陛下只能给予女郎青衣之位?”

牧碧微蹙起眉,回忆当日绮兰殿前一幕,那时候高阳王分明是一副并不知道自己进宫的模样,莫非是为了掩饰他特意赶去为自己解围的真正目的吗?毕竟聂元生实在是个难对付的……她不觉问道:“却不知道这位太妃与牧家有什么渊源?”

阿善目中流露出奇异之色,道:“老太君说,温太妃出身尊贵非凡。”

见牧碧微茫然,阿善哂道,“若非前魏神武帝英年早逝,这位如今绝对不会是太妃,而该称一声公主殿下了!”

“温太妃是魏神武帝之女?”牧碧微大吃一惊,“真的?”

——前魏神武帝是个英主,却也抵不住天命,他死得极早,遗下一双子女都十分年幼,其中幼子就在牧家军赶到邺都的前一晚暴毙,由此引发了前魏皇室内乱,才有曾盛极有一时的大魏分崩离析、丞相姬敬与如今的南齐开国之君左丘野的趁乱而起。

至于魏神武帝唯一的小公主,战乱之中却是无人提及,照沈太君告诉阿善的,魏神巫帝在世上最后的一点骨血竟是被姬敬保存了下来么?

“老太君说当初牧家军差了一晚,没能保住太子殿下,因而十分惶恐愧疚,只是太子殿下一死,魏神武帝再无其他子嗣,诸王都是神武帝的兄弟叔侄,当时邺都十分混乱,牧家也不知道谁是凶手,只想着已经负了神武帝的托付,剩下的小公主虽然是女子,但在深宫之中却也不放心,因此先祖牧讳寻借口染了时疫滞留邺都,以重金贿赂了其时的丞相、便是本朝高祖皇帝,高祖皇帝设法让小公主以出痘为名避到了邺都之外的皇庄上,而先祖牧讳驰回援西北前其实暗留了一支兵马在皇庄左近保护公主。”阿善叹息道,“本来牧家先祖想的只是皇室当时太乱,担心公主在宫中不安全,打算皇室最终决定了继位之人,再将公主以已经康复为借口送回去,毕竟只是一位公主,想来帝位有了结果,宫中也不会为难她。却不想这么一番筹划反倒也为牧家留了一脉下来……”

牧碧微皱眉道:“怎的前魏公主竟成了温太妃?”

“这倒也不奇怪。”阿善道,“魏神武帝的几个兄弟争位争得太过,以至于后来兵戈相见,天下遂乱——那时候牧家先祖已经殉了扼云、苍莽二关,牧家就剩了先祖牧讳寻并原本留下保护公主的两千暗兵,便是有心结束诸王争位也已无力,先祖牧讳寻体弱,而公主年幼,因此一次染病中,将公主托付给了高祖皇帝,后来高祖皇帝起兵讨伐率先搅乱天下的前魏叛王……本朝建立后,高祖皇帝册封诸子,先帝睿宗时封河间王,公主便已经是侧妃了。”

“原来温太妃与牧家还有这么一段。”牧碧微听罢,叹道,“无怪她那日在殿里会为我说话,又主动提到了牧齐……想来,这件事情高太后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态度缓和不仅仅是念着父亲尝为先帝伴读,也是因为温太妃的面子呢!”

温太妃与高太后关系交好,而连沈太君都知道的往事,高太后又怎么会不清楚?温太妃替牧碧微解围,不说旁的,单提了牧齐,等于是提醒高太后她曾受牧家之恩,想为牧碧微求情了。

这么说来,那日在绮兰殿外遇见高阳王,还真未必是巧合,恐怕也是温太妃知道何容华会为难自己,但她身为庶母,没有亲自赶到平乐宫去的道理,又惦记着牧家当年护持她的恩情,这才遣了尚未束发、又与姬深还算亲厚的高阳王前去。

牧碧微心绪有些复杂:“我本以为温太妃当日帮我,是因为见陛下正宠着我,她不是陛下生母,也非嫡母,自然没有逆着高太后或者陛下意思的底气,却不想她却是一片好意。”

阿善提醒道:“虽然照老太君的话来说,牧家对温太妃很有些恩情的,从女郎说的温太妃的为人来看,也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然而她到底只是太妃,先不说上头有太后压着,今上也不是她所出,在这宫里头能够照拂女郎的也是有限,再者,温太妃乃前魏公主,这件事情,虽然因着时间迁移,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本朝到陛下这里已经有了三朝,但究竟身份上有些尴尬,女郎请想一想,睿宗皇帝后宫之人固然不及今上多,但也很有几位贵人的,可睿宗皇帝的子嗣却只有一子一女为庶出,其余皆是嫡出——温太妃也许颇有手腕,不然何以能够得与高太后同住甘泉宫?但她的身份也有关系,毕竟她身负前魏皇族之血,高阳王可以说生来就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牧碧微点一点头:“我晓得,温太妃是个依靠,但也靠不了什么,至多在太后跟前替我说些好话,又或者给咱们私下送些东西,纵然不说她在宫里只是个太妃没什么实权,她还是高阳王的生母,总不能够撇下了高阳王的前程替我做什么。”

阿善道:“女郎如今倒也不必去麻烦她,只是左右丞相这一回做的太绝,原本陛下正式册妃已经两年,才传出了姜顺华这一个孕信,有子嗣再晋封已经是很难得了,高太后这边还日日送着避子汤……”

连阿善也露出了为难之色,牧碧微倒是一脸的不担心,拍了拍手笑着道:“就是如今能够把那避子汤避了开去又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事情固然多,一件件的来,总有能够解决的办法。我不信我进宫来就是专门做个青衣然后等着失宠等死的!”

阿善闻言,释然笑道:“却是奴婢心急了,到底女郎才是夫人的骨血!”

两人遂丢开了眼前困境,细细交流起了宫里宫外这几日的消息……

第九十一章 孙氏之孕

区区一个青衣自己进宫才几日,就撺掇着把自己乳母也弄了进来,并且乳母一到就给了风荷院伺候的为首的大宫女一个下马威——给原本的叠翠改了名字!

牧碧微既然纵容阿善这么做了,自然也预备好了次日需要迎接的种种情况。

却不想,她竟是白担心了一场。

这件事情翌日在宫里却是半点儿风声都没怎么传起,这是因为第二日一早,一个更大、相比风荷院这里这点事情后者简直不堪一提的消息犹如惊涛骇浪般传遍了六宫——安福宫主位、贵嫔孙氏昨日不适,因姬深就宿在了祈年殿,夜半吩咐人开了宫门召太医诊断,居然也诊出了喜脉!

几日前,姜氏有孕,已经叫六宫群情哗然,连高太后都为之而动容,须知道姜氏除了出身卑微外,言行举止便是高太后也不能不承认她算是个合格而静默的后妃!最重要的是姜氏宠爱日间淡薄,即使有了身孕,也无复宠的迹象,几日下来姬深才陪她用了回晚膳!

但孙氏却不一样。

祈年殿的孙贵嫔从两年前就是本朝一个神话。

宫女出身,娘家无人,太后与前朝深恶痛绝,不知道对姬深说了多少此女不祥、此女卑贱之类的话,即使如此,姬深仍旧顶着重重压力提出了立她为皇后!为此,甚至拒绝了邺都望族、无数人家梦寐以求的曲家嫡幼女进宫!

最后高太后甚至连绝食这一招都使了出来,又有满朝文武激烈陈词……姬深才满怀愤恨的屈服,可即使如此,孙氏还是做到了贵嫔!

须知道本朝承袭了前魏的风气,对门第极为重视,如孙氏这样的身份,做到嫔位,就很够御史上书反对了,她居然能够被提名后位,即使落败,也还高居三夫人之一的贵嫔!

这样盛宠的妃子,一旦诞下皇子,桂魄宫可还会依旧无主?

这个疑问,仿佛狂风般在转眼间刮遍六宫,又呼啸向宫外,到了晌午时候,几乎是朝野俱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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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望族,气度礼仪自不必说,养气这一条,那都是自幼做起,所谓处变不惊、临危不乱,乃是世家子弟区别常人的要点之一。

高太后是典型的世家之女,她生逢乱世,但高家在战乱里一直站对了位,所以作为嫡出之女,即使在烽火连城之际,她依旧享受着锦衣玉食、受着世家古老繁琐又严格的教育。雍容华贵这个词儿,对于高太后来说早已经成为习惯。

至于心急火燎,从高太后幼年起就不再出现在她身上了。

但这一回,莫作司却从高太后的来回踱步里看出了这四个字。

“太后娘娘且喝口茶水。”莫作司当然不会直接指出高太后的失措,她只是恭敬的从旁边锡奴里倒了一盏茶水,双手捧上,含蓄的提醒高太后她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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