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房遗直发现李明达突然慢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她,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朝着魏叔玉所在的方向瞧了眼。
人早已经没影了。
房遗直看眼前头说说笑笑的尉迟宝琪,放缓速度。他随后与李明达并列前行,压低声音问:“贵主可是听到了什么?”
李明达只眨了下眼睛。
“怎么?”房遗直再问。
“没什么。”
房遗直见李明达的表情微变,顿了下,随即和李明达回禀:“落了样的东西,不知公主可允程侍卫帮忙,代我回去拿一趟。”
李明达反应很快,立刻盯着房遗直,“你真落东西了?”
“还要看公主的意思。”房遗直微微颔首,温温有礼地征询意见。
李明达笑了,两道修眉下的一对大眼十分明亮,透着机灵。
她随后对房遗直悠悠地叹了一句,“城府。”
“多谢贵主赞美。”
“行了,去吧。”
房遗直微点了下头,就骑马快行至队伍前头,跟程处弼低声说了几句。程处弼立刻调转马头,过来跟李明达告了别后,就策马疾驰而去。
一行人大约在快到晌午的时候,行至泰芜县。房遗直命属下递了通关文书给县令后,一行人就安顿于泰芜县驿站。
泰芜县县令贡元正被打个措手不及,急急忙忙前来拜见房遗直。而后听说与房世子同行之人,也都是朝廷诸权贵子弟之后,越发诚惶诚恐,连连又跟诸位见礼。
至李明达这里,却没人介绍,贡元正便主动询问,“请问这位郎君是?”
“长孙涣——”
李明达看着贡元正的脸笑成了菊花,“他表弟。”
贡元正咧开的嘴往回收了收,长孙涣他能猜出身份,一听这姓,加之其来自长安,便必定是赵公长孙无忌之子,但是‘他表弟’算什么身份?
贡元正再瞧这小兄弟年纪最小,长得也小,而且在一众子弟之中排位最后,自然晓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身份,遂跟他说话的口气就随便轻松很多。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贡元正问。
“我名字可不怎么好叫,你随便叫我十九郎就行。”李明达道。
贡元正见这孩子也不怎么敬自己,有点不满,不过到底还是没闹明白他的身份,在场还有这么多尊贵子弟在。他也就哈哈笑,很耐心地对李明达点头应承,随后就问起长孙涣的去处。
“他到了安州城没几日,就去别处办事了,我们约好了在前面汇合。”李明达道。
贡元正有些失望的点点头,看看房遗直那边,遂小声问李明达:“原来是这样。对了,我听说公主和他同行?”
李明达看眼贡元正,“你要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公主什么样,若是能得观瞻一眼,却也是死而无憾了。”贡元正不大好意思地笑道。
李明达:“我看你现在就挺好。”你现在就见到了。
贡元正唉叹一声,“你小小年纪自然什么都不懂,见公主在我们这可是大事,凭此可吹牛一辈子了。”
“公主又不是给你吹牛的。”李明达笑道。
“诶,你这——”贡元正发现这小兄弟说话还挺不客气,一时来了火了,有点不乐意,“我跟你说你——”
话又未说完,那厢房遗直下楼,喊了“十九郎”。
李明达立刻应承,快步走了过去。
“朝南最大的那间,留给你。”房遗直说罢,转而看那个县令还没走,疑惑问李明达,“你们还聊上了?”
贡元正这时候已然在楼梯下,仰头眯眯眼地看着房遗直,满脸赔笑。
李明达道了声“他想见公主”,然后就蹬蹬上楼了。
房遗直居高临下看了贡元正两眼。
贡元正便颠颠地走上几节楼梯,问房遗直对于驿站的一切安排可还觉得舒适。“若不然还是去县衙住,那地方比这里好一些。”
“万不可,我们几个不过来此游玩,能住驿站已经是极好了,不可耽搁贡县令的平常办公。但住驿站的钱还是要给,此番留宿泰芜县是临时决定,你们却没朝廷拨下的钱来作花费供我们。”房遗直说罢,就让落歌将备好的钱递了过去。贡元正却不收,又因房遗直一声警告,再不收人就要走了,他才勉强收下。贡元正把钱接过来后,用手一掂量,忙叹钱多了,根本花不完这些。
“余下的钱就当是犒赏,不必计较。”房遗直随口说罢,挥挥手打发走了贡县令。他则回了自己的房间,用了午饭,歇息片刻,就坐在窗边看书。
至黄昏时,程处弼才姗姗归来。房遗直隔着窗户听到了外边的声音,斜眸特意隔窗瞧了程处弼一眼,其脸很是阴沉。
程处弼下了马后,就问房遗直的住处,三两步就冲进屋,蹬蹬上楼,不及去敲房遗直的房门,门便先开了,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最难得是其通身的气度,多少贵族子弟特意去学也学不来。
程处弼看眼房遗直,便闷声冲进屋,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管桌上的水杯有没有被人喝过,拿过来就一口饮尽,然后冷冷地哼一声。
房遗直随手关上了门,回首看他。
程处弼和房遗直对视之后,右手抬起,做了一个急躁意欲出拳的动作,抬起来之后发现眼前没什么东西可打,遂赌气地垂下来,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此为何故?”房遗直温言一出,倒是让程处弼稍微冷静了不少。
程处弼缓了两口气,却还是红着眼,满腔怒火,“遗直兄可知叔玉他和我们分别之后,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房遗直应和问。
“他竟又折返回去了,还跟随从说说笑笑商量着,要去什么祥云阁游玩。气得我只想打他一巴掌,他怎能撒谎诓我们?”程处弼又生气又不解。
“或有苦衷,你可听他解释了?”
“说是担心父亲腿疾,转头就折返游玩,能有什么苦衷,我懒得再听他解释!”程处弼气道。
“你这么晚回来,还说没听?”
“是他缠着我,跟我解释东解释西,我却受够了。先前安州城破案一事,他领了圣命来,早就可以到安州,偏偏不来,在外边玩耍。等的我担心去找他,却瞧他那般悠闲自在。当我不知?他是故意拖到案子完结了他才肯出现。但这事儿他没解释,我也没说破,想给他留个面子,也就过去了。但而今同样的事他又来一次,我真要轻瞧他了!”
房遗直笑了下,安慰程处弼倒不必计较,魏叔玉尚还年轻,正值气盛贪玩年纪,哪里懂得这些。
“他气盛,我们才比他虚长几岁?还有比他小的人怎么算,人家怀英怎么那么懂事!他这是虚与委蛇,不诚挚,遗直兄倒不必替他说好话了。”程处弼恨恨一声,然后道,“亏我往日待他跟亲兄弟一般,见他有大志向,心里替他高兴。就想着以后只要自己能帮忙的地方,那必要帮一帮他,助他成大名。我是把自己肚子里知道什么好道理,都舍得讲给他。见他有小毛病,也跟他母亲似得唠叨他。可换来什么,就这些?我都觉得自己可笑。”
“消消气,缓一缓。”房遗直亲自给程处弼倒了杯水,随后问程处弼他的东西可找到没有。
程处弼怔了下,瞪大眼看房遗直,恍然道:“我给忘了,抱歉,我这就再回一趟。”
“快别折腾了,也不是什么紧要之物。你最要紧的事是护着贵主,好生歇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程处弼忙谢过房遗直,他走到门口后,转身又再谢一次房遗直,才告退。
李明达隔间的房内听了这些对话,不禁在心里又叹房遗直城府深。好了,借了这次机会,不仅帮她对魏叔玉除了口恶气,还顺便收服了一员猛将。一句话的吩咐,就一箭双雕了。
听程处弼愿意把这些话讲给房遗直的口气,那是十分信任房遗直。至于魏叔玉,可谓是无意间把正直刚烈的程处弼给伤到骨头里去了,以后他再想和程处弼恢复以前的那种深交好友关系,需得折损面子好好赔罪挽回才是,但以魏叔玉狂傲的性格,只怕有些难。
三更天,夜最深时,四下都安静了。
潜伏在泰芜县暗处的四名盗匪,悄然聚首,对准了孙乡绅家后院的库房。
三两下撬开锁,就翻起库房里的钱财宝贝。铜钱不要,大件笨重的不要,只挑珍珠翡翠和一些名家字画,随手收进身上早挂好的布袋里。动作很迅速,前前后后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然后趁着夜色,一人背着个布包爬着房檐跑出孙家。
四名盗匪从孙家出来后,俩俩分开,分别朝东南两个方向逃窜。
……
驿站的床有些老旧,一翻身就会响。李明达有些认床,加之耳朵厉害,听到些响动就容易醒,所以睡得并不踏实。她睡了没多久,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坐起身来,人走到窗边,继续侧耳细听,发现脚步声是从西而来,要往东去。今天月色好,正逢十七,李明达很快就看清了朝这边跑来的两个鬼祟男人,身上还背着布包,包里有东西还叮叮作响。
李明达唤田邯缮去喊人,将这二人缉拿。她则三两下穿好外衣,立刻下了楼。
公主在此,自然会有侍卫日夜坚守。田邯缮一句话下去,侍卫即刻动身,速度很快。所以等李明达下楼之时,两个贼匪已经被押进了驿站大堂内,好生跪着了。
俩贼匪穿着皂色的粗麻布衣裳,身上背着的布袋也是用同样的料子所做。
田邯缮去把布袋打开,发现里面俱是金银财宝和一些古画,十分惊讶,“难不得你二人大半夜鬼鬼祟祟在街上跑,竟是贼匪。”
“拿去见官。”李明达吩咐罢了,便上楼,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次日一早,用了饭之后,李明达等就要离开泰芜县。
贡元正便来送行。
李明达见他就想起昨晚的事,问他可查清楚那两个贼匪偷得是谁家,是否有同伙没有。
贡元正愣了下,不解问李明达:“什么贼匪?”
“便是我昨夜叫人送到你们衙门的两名贼匪。”李明达道。
贡元正又愣,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转头去问同兴而来的县丞,县丞也茫然的摇摇头,说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人还送丢了?”田邯缮忙质问昨晚押送贼匪的几名侍卫。
几名侍卫都表示他们确实亲自把贼匪送到了县衙。“属下眼见着开门出来的衙差把二人押进了衙内,属下们方走。”
“可我们真没见到。”贡元正无辜叹一句,转即白了脸,嘴唇哆嗦了几下,“难道……难道又出现了?”
“又出现什么?少给我们装糊涂!”尉迟宝琪看不惯贡元正这副虚假之状,立刻出言道,“我看保不齐是你和那两名贼匪一窝,互相包庇,不然怎可能我们把人送到,你们却没收到。”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狄仁杰奇怪问。
“误、误会?若是误会便好了。”贡元正脸色越发惨白,睁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是鬼衙,鬼衙又出现了!”
尉迟宝琪嗤笑一声,“什么鬼衙?我看你而今也就只能拿见鬼的当借口了,不然还真说不清什么道理。”
李明达本来也没心思去听贡元正乱言,但乍看他所言有不像撒谎,遂没有由着尉迟宝琪笑话他。
“你倒说说,这鬼衙是什么缘故?”李明达问。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桩了。三个月前,刚开春的时候,县东的张寡妇遭了贼人窃盗,当晚就要报官,在她贴身丫鬟的陪侍下,坐了两人抬的轿子来府衙报案。却是那一夜一去不返,人再也找不着了。”
“而我们府衙的人,在那天夜里根本就没有见过张寡妇。今天的事,跟这一桩太像了。这种事儿如何做得了假?人一来了,县衙里就会闹出响动,谁会不知?可那一晚跟这次一样,县衙真的什么响动都没听到。”贡元正委屈不已,“而在那件事之前,还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便是年前的时候,俩衙差在外喝酒,一个叫赵福来,一个叫王春生。喝到半夜互相搀扶着从酒楼归来,却最终不知怎么人就消失了,再没找见。”
“也是要回衙门就不见了?”尉迟宝琪惊诧问。
贡元正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酒楼的博士眼瞧着二人朝通往衙门的那条街去了,临走时还问他们用不用送,俩人都算清醒着,道不用。但第二日人就是没了,衙门他们没回,也都没有回家,二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新鲜。”尉迟宝琪满脸不相信地感慨,转而他看向狄仁杰,问他感受如何。
狄仁杰也摇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非亲耳听贡县令之言,我必不会信。
尉迟宝琪又看向一旁认真听但面色很冷静的房遗直,“数你脑袋灵光,你觉得这事儿怎么解释?”
“尚不知,他话未说完。”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怔了下,用扇子柄堵住自己的唇,乖乖先听。
房遗直示意贡元正继续陈述。
贡元正忙对房遗直行了礼,表示感激,随后就接着道:“我很明白尉迟郎君的不解,确实我当时的想法也跟尉迟郎君一样,不信邪。遂命人详查了此事,仔细搜查了酒楼、衙门,还有他二人的家,偏偏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这时候百姓之中就渐渐开始流传了一个说法,就是我之前是所谓的‘鬼衙’。说是这件事在我的上一任在的时候就发生过,也是什么人半夜去衙门告状,却从此再不见了身影。
而此之前的一年,衙门门口曾发生过一桩命案,有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说就是新婚女子才穿的那种大红嫁衣,人就在大半夜,自尽于县衙的正门口。整个人扑在县衙的大门上,鲜血如注染红了石矶。而今正门口还有一块石矶,有一块黑渍洗不掉,据说就是当年那女子留下的心头血。
民间传言早走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自尽,便会化为厉鬼的说法。百姓们就说是此女子死后堵在衙门正门,在深夜之时索人性命。只要是半夜谁从那个门过,便进了那女鬼的地方,永世不得出来,故称为‘鬼衙’。”
“原来这鬼衙竟是这样的来历。”尉迟宝琪听完有点怕怕的,又怕被人瞧出他一个男人竟怕这些,遂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往狄仁杰身边靠了靠,右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如此心才踏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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