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泥还没干, 显然是近半天内弄得。近几日长安城一带都是晴天, 但早上的时候会露水重, 只有在早晚登山的时候才会在一些稀松的地方踩成这样的一脚泥。当然, 也有可能踩进坑里, 但他们脚上沾的泥里混着几根不起眼的细松枝, 也有碎草叶子,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再有就是李景恒在重复描述经过的时候,前后出奇的一致,话出口不加思索, 连顺序都没有颠倒过,李明达总觉得这很可能是他早就背好的话。
李景恒听到李明达指责自己撒谎,嘴角僵硬了下, 但转瞬就用笑容所掩盖。
他假装听不懂李明达的话, 哈哈笑着装糊涂,让李明达不要在这时候开玩笑。
“谁会特意叫你回来开玩笑。”李明达坐了下来, 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李景恒看。
李景恒这下装不了糊涂了, 敛住笑容, 严肃地看向李明达。
“那贵主想听什么?”
“想听你讲讲你和‘互相帮’的事。”李明达开门见山道。
“什么‘互相帮’, 我听都没听过。”李景恒别说边把目光移开, 看了别处。
“你又在说谎。”李明达还是眼皮不眨一下,黑漆漆的眼眸一直看着李景恒, 令李景恒感觉如芒在背。
“贵主如何觉得我是在撒谎?这本来就没有的事,让我如何承认?”李景恒坚持否认。
“若真是没有, 我们又如何会在调查你的时候, 知道了‘互相帮’。”李明达含笑扯起嘴角,让人看起来信心十足。
“房世子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石红玉和苗绯绯都已经被缉拿,包括平康坊那名男子。”
李景恒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惊讶了下,转即他立刻强迫自己面色平静。
“我知道了,你担心我们在诈你。”李明达顿了下,询问看房遗直,“他现在能见石红玉么?”
房遗直点头,“梳洗一下就可以。”
李景恒一听说需要梳洗,微微皱眉看房遗直,问为何。
“有点脏。”
“牢房那点脏我又不是没见识过。”李景恒好笑道,表示这是审案,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仪式,没必要如此讲究。
“自然不是那种脏。”房遗直悠悠道。
李景恒愣了下,对上房遗直平静又冷漠的眼眸,恍然明白了什么。
李景恒不自在地笑了笑,“那还是不麻烦了,一则你们不会骗我,二则也玩够了那个女人,懒得见。回头瞧她跪地哭哭啼啼地求我,我也心烦。”
“石红玉求你?”李明达笑中否认,“不大可能。”
李景恒挑眉,“贵主莫要低看我。”
李明达讶异,“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证供?石红玉真乃‘奇女子’,在男人方面她从不挑食。我们已经查到的,算上你,已经有六七人了。这只是片面,依照她的性子,只怕数量超乎想象。”
房遗直随即和李景恒说了那几个与石红玉有染的男子身份。
李景恒眼睛僵直,脸色再没有之前的轻松之态。本来李明达说数量的时候,李景恒虽然有些惊讶,但是他早猜测石红玉精通男女之事。毕竟当初她在自己跟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害羞扭捏。但是当房遗直道出那几个人的身份,什么风月楼做饭的脏厨子,砍柴了的田舍汉,他听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有种自己和这些身份下贱之人啃同一块脏骨头的感觉,真有点恶心。
“太令人作呕。”李景恒憎恶斥骂道。
李明达:“那你还要为这个女人袒护么?”
“不知道贵主所指‘袒护’为何,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我承认好色,但除了这一点,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李景恒顿了下,忽然打个激灵,询问地看向李明达,“莫非贵主是因为我父亲的事而看轻我,觉得他贪了国库那么多金子,所以作为他儿子的我也必定有罪,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明达发现李景恒很会钻空子,找理由装无辜,有点难缠。
李明达又看向他随行的那几个小厮,然后看着李景恒的鞋子,干干净净,没有湿泥。
“还有一些涉及机密之事要审问你,可否让你的随从在外等候。”
李景恒没什么防备,以为李明达等人都在针对自己,所以立刻对自己的几名随从点了点头。
李明达打眼色给田邯缮。田邯缮忙凑过来聆听吩咐。
房遗直这时意料到公主的用意,将屋内其他的闲杂人等都打发走,只留下几个亲信,还有程处弼。
李明达嘱咐完田邯缮后,又微微提高了一下音量,告诉田邯缮,“午饭多准备些炙烤羊腿,景恒世子爱吃这个。”
田邯缮笑容应承,就恭敬退下。
李景恒对李明达笑了笑,“没想到贵主还记得我这个喜好,多谢多谢,景恒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江夏王被贬是因我揭发而起,景恒哥不在心里记恨我,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李明达客气道。
李景恒直摇头。
“你若是这么说,我可真没脸待在这里了。父亲的事本就是他自己做错了,是他贪污在先。我若连这点明辨是非的道理都不懂,真不配被贵主叫一声‘哥’了。这件事阿耶那里我早就劝过了,我们自己犯的错就要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犯,怪不得别人。”
李景恒这番话说得很漂亮。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互相帮’的事和你有牵扯,你赶紧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李明达直接问了。
李景恒还沉浸在客套话里,李明达突然一击,打得李景恒有些措手不及。但李景恒还是如之前一样,很快掩饰掉了自己的慌张,然后极力否认李明达所言。
“既然要死不认,那我没什么好讲。”李明达示意房遗直继续,她则转头去饮茶。
李景恒忙赔罪,不过没有得到李明达的理会。房遗直则温笑着让李景恒不必介意公主的直爽。李景恒见房遗直温文有礼,渐渐和他聊起来。
房遗直引着李景恒对石红玉这人做评价。男人提起女人,特别是像李景恒这样好色的男人,对于石红玉那种漂亮放荡的女人,总是有说不完的劲头。因李明达在,李景恒还特意坐的和房遗直近一些,小声地跟房遗直讲细节,先从石红玉的身段说起,一步步往深讲。房遗直面色不改,心神根本不在此,不过他尚可一心二用。而且房遗直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迎合一下李景恒。这刚刚好满足了李景恒能说会道又想被附和的需求,故而令他越说越多。
李景恒起初对石红玉的描述只有漂亮浪荡等等,之后越说越多的时候,就把石红玉的机灵、算计以及十分克制的性子说了出来。倒是没有直接说,但李景恒所言的桩桩件件都可侧面体现出石红玉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石红玉此人不仅漂亮,还很会拿捏分寸,与李景恒在一起的时候,便是李景恒对她再黏糊宠爱,石红玉仍是会坚持每隔十二天才到李景恒府上一趟。她既不留恋王府的富贵,也不听信李景恒的许诺,她做的一切都他自己的章法。
但石红玉接近李景恒的目的到底为何,李景恒还是不说。但相较起石红玉,李景恒更好对付一些。
房遗直观察到那边的李明达眉梢一挑,料知她那边有收获了。房遗直翘起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丝骄傲。
……
再说田邯缮带着李景恒的几个侍从,去了西厢房休息,临走时特意问他们有没有吃早饭。得知没有,他忙就安排人送了早饭过来,然后田邯缮就离开了。他刚出门,外头就有人跑过来告知田邯缮。
“世子招供了,屋里头那几个随从也有参与。贵主和房世子的意思送入大牢,回头尽快秋审判决,反正几个贱奴的命也不值钱。尽快处理了,省得占用牢房的位置。”
田邯缮应承,转即就推门再入西厢房。
李景恒那几个仆从听说这话,都吓得撂下手里的筷子,慌忙忙跪地恳请田邯缮饶命。
“奴们几个什么都不清楚,冤枉啊!”
“还撒谎,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干系!李景恒是什么人,郡王世子,我们主人若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哪会有底气将他召回。”田邯缮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更加严厉,“我们早就派人盯着你们了,你们今天早上去做的事,还真以为没人知道?”
几名侍从怔了下,都哆哆嗦嗦地缩着脖子。唯有两名镇定一些,看起来应该是位分高一等的忠仆。
“都不说话?好啊,来人,都给我送入大牢!”田邯缮话出口,就有几个侍从忙磕头哀求不要。
田邯缮就使眼色,令人先把两名忠仆带走,关押到后院的柴房去。
剩下的人见状,态度果然更加松动了,但还是犹犹豫豫还是有些不敢。
“江夏王功勋赫赫,圣人想处置他,还不是照样处置?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而今不过是看你们识趣,可怜兮兮的求我,我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不说都痛快去大牢,我可没耐心应对你们。”
田邯缮说罢就要走,几名侍从连忙拉住田邯缮,表示他们愿意交代。
“奴们在郡王府不过是些跑腿儿的三等侍从,世子从来不打发我们去做什么密事。但今晨奴们随世子回长安的路上,世子倒是奇怪,特意绕路去了一片林子附近。世子打发文书,文竹二人上山,我们则陪着世子在路上等。谁曾想他二人上山没一会儿就喊起来。世子这才让我们去上山查看情况,结果发现他二人误入陷阱,掉进深坑里爬不出来了。我们将他二人救上来之后,就被他们俩从山上打发了下来。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人就从山上下来,我们就骑马直奔长安城了,到了此处了。”侍从之中有一个嘴巴伶俐的代表大家说了经过。
“就这些?文书文竹二人从山上下来之后,是否带了什么东西交给了你们世子?”田邯缮问。
“啊,想起来了,是有一样东西,羊皮卷起来的,原本外头裹着一张枯树皮。给了世子之后,世子就把那张枯树皮给丢了。”
田邯缮点了点头,也便是说而今那卷羊皮就在李景恒身上。
田邯缮又是仔细问了那林子具体所在的地方,听其形容方向,树林边还有高粱地。田邯缮恍然大悟,那里正是当初尉迟二郎‘偶遇’石红玉的地方!
柴房。
衙差刚把李景恒的贴身侍从文书和文竹锁到柴房之后,就有人过来给他们送饭。俩衙差就干脆同送饭的人,去不远的廊下坐着,边聊边吃。
文书和文竹隔着门缝儿往那边儿瞅了瞅,确认门口没人之后,二人就互相看了几眼,忍不住就当下的情况议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看刚刚田公公的架势,是想从咱们这些是从入手,逼问些什么。”
“不能说。我们和那几个不同,我们妻儿都随着郡王南下了。若是我们两个供出什么不利于世子的事情。就不是我们两个没命,家人都得跟着死!”文书道。
文竹点点头,“我看这事儿,也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如果真的是世子被拿了证据,刚刚在堂内他们必定不会那么客气地对待世子,早就拿下身份清楚了。”
“你的意思他们在诈我们?想从我们的身上着手,拿到证据去对付咱们世子?”文书问。
文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恐怕是如此。”
“那可怎么办!我们两个还好,必然不会把世子和石红玉的事说出去,但是那些被田公公留下的人,他们可都是……”
文竹:“他们不知情。每次石红玉与世子相见或是联络,都是由你我二人悄悄负责,外人并不知道。只要我们俩稳住,世子那边必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世子加入‘互相帮’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丢人的说不出口的东西,为何要躲躲闪闪的,我闹不明白。”文书挠挠头,十分不解。
“嘘,小心隔墙有耳。”文竹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文书注意,他看看门外,把声音压得更低,“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咱们世子为‘互相帮’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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