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后一星期,本来事态已经稳定了,可最终结果流传出来,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消化科主任被警方带走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就被放出来了,而那个研三同学也没有得到主任及其家人包括医院、科室一句公开道歉,于是在各大交流群和网络上,又开始接连出现以“施暴者原谅了受害者”这样反讽话术为标题的控诉。
目前只有郑清昱等内部人员才知道,医院和本次事件中生命遭到威胁的研究生私下达成了协议:等明年毕业,将其留院。意思很明确了,医院也给足了当事人时间去做选择——如果答应这个条件,医院这边坚持息事宁人的态度,因为如果院方有所表示,就相当于在打老主任的脸;如果学生不接受这个条件,有借助全体住培学员闹下去的想法,也可以试试。
最终,学生选择了毕业留院。
他和郑清昱说,他手里没有文章,就算毕业,大概率是进不了大三甲的,只能去县份一些医院。
他还问郑清昱,“老师,我是不是背叛了其他同学?”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眼无神,整个人在隐隐发抖,脖子上的伤已经变青了。
郑清昱遵照领导的指示,负责给他进行心理疏导,可真正在面对问题时——他今后漫长从医生涯还要进行不知道多少次值班,会不会想起这次的事故,郑清昱和他同时沉默了。
最后他反问郑清昱,“老师你为什么不继续干临床了?”
郑清昱回答:“我身体不好,可我想活久一点。”
两人都笑了。
这一次,领导班子采取雷霆手段,很快各种声音就消失了,尤其各科主任在早交班时提起此事,均表达中立态度,大家或许有动摇的。而且,用脑子想想都知道,那个研三师兄,一定得到了好处,而他们这样闹,是得不到任何利处的。
用一个人的话说,这是“洗脑”。
那晚过后,郑清昱很久没和陈嘉效联系,这次突发事件让她错觉跌入了时间漩涡,等她挣扎出来的时候,台城街头的树叶都落光了。
这天郑清昱下了班坐地铁去了28小时,看中一款新出名叫“黑洞”的欧包,付款时碰到陈莉莉,两人就一起进商场逛一圈。
聊到王磊宁厉成锋这群人有些日子没聚了,连带着她们两个也很久没碰面。
“本来老王说这周六撺一局的,谁知道老大生病了,就改期了。”
郑清昱反应片刻,后知后觉陈莉莉口中的“老大”是谁,路过一家女装店,陈莉莉看上一件衣服,要郑清昱帮忙参考,以为上一句话她是没什么好回应的。
男人的局,她们两个本来就是顺便蹭口饭吃,真要聊什么正事的酒局,压根都不会让她们知道。
逛累了,两人在一家奶茶店落脚,很接地气,刚坐下来陈莉莉就接到一通电话,她是女主人姿态。
“就照着我说的去办,我以前是他助理我能不了解?”
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点,郑清昱要了杯纯奶,热的,刚端上来还有些烫嘴,她百无聊赖搅动着,看起来有些走神,这是社交潜规则,要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在刻意听对方讲电话。
陈莉莉却主动说:“我家那个,要送东西给老大,让我全权负责,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嘛。”
郑清昱弯了弯嘴角,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他看上去……的确让人拿捏不准他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送礼,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目的——拉拢人心,不管是情感交往还是商业交易。可像陈嘉效这种男人,你根本无法判断什么会打动他,他喜欢车,可他自己就能造出一辆来,别人送的,一定入不了他的眼。
郑清昱想起那时候,芮敏提前一个月就绞尽脑汁去研究圣诞要送陈嘉效什么礼物,最后401给出的建议是一辆车。
开玩笑。
最后芮敏送了什么出去,郑清昱记不清了,但隐约记得,芮敏最后采纳了她的建议。
“其实和你说实话,我在他手下做事两年,说是助理,其实也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他有一点点触动。”
郑清昱心下了然,陈莉莉现在是王磊宁的妻子,王磊宁让她去做这件事,她就算摸黑也要硬着头皮完成任务。
“那你打算送什么?”
“吃的,老大这个人,再冷漠清高也不是喝仙水长大的吧?”
郑清昱一怔,笑了,脑海里闪过两人相处,好像真的不是上床就是吃东西,他总能带她去各种藏得很深,味道惊艳,而且总是营业到深夜的小店,和陈嘉效吃饭,是绝对不会被扫兴的。
其实郑清昱没告诉他,那晚在滨大的烤牛店,她看着他吃实在是香,竟然觉得那家店的味道比上学时要好,内脏她也吃了一点。
到了她热爱的韩餐,他毫无兴趣也陪她吃到尽兴,在一堆他无法理解的料理中挑出一样,施舍一般给出他高贵的评价:鱼饼不错。
陈莉莉丝毫不担心自己出错,口气轻松惬意,“以前我还在他团队的时候,经常加班应酬到凌晨,他都要司机开车去那种小摊,自己吃,让我们先走。”其实她一度怀疑陈嘉效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这样英俊多金的男人,这更让女人圣母心泛滥,幻想自己可以治愈他。
可真正和陈嘉效共事久了,这种粉红想法就会彻底破碎,甚至都不会去怀疑他喜欢男人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陈嘉效就是单纯情感淡薄,话少高冷不代表他有同理心,工作中,他只用三句话能把人把骂哭。
从公司离职后,陈莉莉才深刻领悟那句充满讽刺却满是真诚的发问:到底谁会爱上领导?
“其实送什么都没用,老大是一个自我边界感极强的男人,可我总不能和老王直接说你别送啦没用的,其实老王也懂,他和陈嘉效的来往不是一次送礼就能发生巨变的。都是人情世故,走个流程罢了,这种男人,都是需要人哄的,以前这些道理,我在陈嘉效身上毫无用武之地,可对老王有用,所以我和他结婚了。我现在送的,陈嘉效也不见得喜欢,可如果他喜欢呢?瞎猫撞上死耗子也不错,我就是想为自己赌一把。”
郑清昱在地铁上还不断回想陈莉莉的话,她说为自己赌一把,当然不是依旧对陈嘉效会喜欢她让她做COO夫人抱有幻想,郑清昱看得出来,陈莉莉是真对陈嘉效动过心,可凭她的本事,使出浑身解数了,还拿不下对方,她也不会自讨没趣浪费自己最有价值的资本。
但还是不甘心,当了他两年助理,就算不能像CEO助理那样,对领导面面俱到的照料,照顾到床上,起码,陈莉莉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能看穿那个男人一点。
不然,陈嘉效会成为她的耻辱柱。
该到站了,郑清昱没有下车,而是抬眼研究路线图,拨通了久违的号码。
那个让其他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也许在十二天前从外地回来的第一个夜晚,真的进了月亮湾八栋2101室。
那晚,郑清昱最后没有换被子,洗了个头,然后在客厅挑了部电影看到天光微亮,头发自然晾干,不到六点她就出发去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取早餐,在保安都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走进了原乐楼。
之后几天,在值班室睡的。
关系户不能理解,“昱姐,我以为你就是睡怕值班室才来原乐楼的。”
她说得倒轻松,好像原乐楼是随时想来就能来的,不过对于她自己来说,的确这样,所以认为所有原乐楼的职工都是靠关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