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见添云和萤雨。
可他又实在想她。见到添云手中那封信,沈昭反而不是很想拆开。
他知道,花锦一定有离开的缘由,她心软,是善良的女娘,贸然骗了他,心中定然不忍心,肯定还会继续编写东西骗他。
沈昭强撑起笑容,他说:“给本王......给我,讲讲她吧。”
他太急着夺权,终于有空闲坐下来,听两个小婢女呜咽着说起从前的她。
他攥着那封信,像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攥着最后一块儿火炭。
于是,他将旁人的口中的她、自己从前亲眼所见的她一拼凑,可见她从前的娇纵。她是是京中无人可比的女娘,旁人提起她,都总是惊叹羡慕的。
不过自从她那位长姊归来,她就收敛了锋芒。
再后来,竟是一心只为了离京。
为何,一定要走?
第72章 第 72 章
又是一年春。
早春多雨, 潮湿的水汽闷得人喘不过气,索性就不愿出门。
高僧躲在漏雨的屋檐下,心中叫苦不迭, 这雨瞧着是美,雨雾柔和, 将漫山遍野都笼罩了,可这雨真真儿浇在身上,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是被赶出来的。
寺庙中已经被侍从翻了个遍, 连他前不久拾荒捡的垃圾都被拎出来递给沈昭看。
暗卫给沈昭打着伞, 沈昭高雅地坐在桌案前, 茶烟袅袅,他披着暖和的大氅,腿边还有一盆火炭。
你大爷的。高僧想将茶泼在沈昭脸上。
高僧没想到, 花锦居然真的走了,他是有点通天的本事, 那日掐指算的机缘, 算出来花锦会留下, 他没点破, 怕搅弄了命运遭报应。
他以为花锦不会走,所以没有搬出这座小破庙, 忐忑的等了几个月,沈昭都没什么动静,哪儿想时隔一年, 沈昭还能亲自杀上门呢。
沈昭看了眼侍从手上捧着的垃圾, 扬唇:“大师好雅兴。”
终于从那些破烂中, 翻找出一些有用的纸,高僧一瞥, 心道完了。
他没有烧毁信件的习惯,总是随手一团,与他捡的灵物扔在一处,哪儿想到沈昭会知道花锦重生的事情。
沈昭丝毫不在意信上粘着脏兮兮的东西,他接过那些信,匆匆掠过,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雨渐渐停了,高僧念了数遍经文,沈昭才从信中抬起头,他收起花锦写下的信,收在怀中,将高僧写的随手一团,扔了回去。
还有淅沥小雨,沈昭挥退了身边侍奉他的人,他孤身站在雨中,也不怕冷,朝着高僧拱手:“一时心急,搅扰了您,得罪了。只是有一事,还是不太明白。”
高僧知道他想问什么。
“世间一切,皆是因果,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的。”
沈昭看过信,一切就都明白了。为什么她总能未卜先知;为什么她战战兢兢,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亲眷;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京城。
他不知道,在他不记得的某一世,她就吃遍了苦,受尽了冷眼,众叛亲离,在绝望中死去。
京城是一座牢笼,她待在这里,总怕某一天睁眼,一切都会重演。
沈昭也知道,这下他们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她带着上一世沉重的记忆,不会心甘情愿为他留在京城。
沈昭垂眸:“多谢您这些年对她的照料,她此去匆匆,什么都没留下,这信我能带走吗?”
她在给他的信中,短短几句,很平静的话,他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上一世陷入绝境的她。
他看着信,心被狠狠地攥着,气都喘不顺,陛下病重,他忙着料理京中琐事,直到新年后,才得空赶来寒山寺,见到了另一些信。
她和高僧对话的每一封信中都是谨慎小心的,只要能离京,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就如她信中所说,此事翻篇,从今往后,他与她只是陌路人了。
她想要自由,也祝他万寿无疆,沈昭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出点荒谬来。
罢了。
沈昭又遣人将寺庙重新收拾好,他再次谢过高僧,这才离开,他没有给庙中的佛像上香,他其实从不信神佛,此生如果说为数不多几次虔诚的祝愿,一愿是与她长相厮守,二愿是他们的孩子身体康健。
恐怕都不会实现了。
高僧看着沈昭的背影,恍然间也生出些错觉来。
他记得上一世,年少的帝王也是这样离开这座破庙。那时他已经成了杀伐果决的狠戾新帝,他弑母、残害胞弟,将京中杀了个遍,血流了数日,他也终于坐上了心心念念的位子。
上一世不如这一世顺利,太子沈焰娶了花瑟,有花大将军的扶持,皇后没死,韩家依旧显赫,他踏过尸山血海,竭尽所有,差点折了祝绻,才将所有人踩了下去。
可他寝不安席,夜不能寐,臣子四处寻求仙药,他在一个早春的雨天,孤身来了这座寺庙。
高僧倒是不怕新帝,他与新帝促膝长谈,新帝寡言少语,也没有去拜拜佛像的意思。
新帝不好女色,宫中只有皇后从前强塞给他的女娘,要说有一个比旁人特殊些,就是他还是燕王时最宠爱的柳氏。
可他登基不久,就杀了柳氏,手段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