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事情?
张夫人听见那声呼唤,眼皮子跳了跳,她遮掩住眼底慌乱的情绪,低声道::“薛姑娘方才说什么?”
她在十几年前就该是个死人,宫中认识她的,早就丢了性命,眼前的姑娘又为何能认出她?
宜锦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猜疑全部都塞回去,张娘娘有太多办法能够同萧北冥相认,但她却没有,娘娘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道:“没什么。我是问,夫人在这附近可有什么亲人?您腿脚不便,还需要人照顾。”
张夫人低下头:“我的侍女仪鸢平日里照料我,今日她去集上买菜,仍未归来,劳烦姑娘费心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话正到此处,一个穿着桃红衣衫的姑娘便循着声音朝这边走来,着急道:“夫人,方才有个叫芰荷的姑娘说山上有人伤着了,我紧赶慢赶来了,您怎么伤着了?”
话毕,她匆匆过来扶住张氏,道:“夫人,我带您去看医士。”
张氏朝宜锦歉意一笑,低声道:“若日后有缘见姑娘,必然设宴款待,今日便就此别过了。”
宜锦握着手中那串佛珠,却似有千斤重,她只道:“请夫人珍重自身。”
张氏由仪鸢扶着下山,她脸色有些苍白,“仪鸢,方才那姑娘,竟然认出我了。”
仪鸢睁圆了眼睛,安抚道:“娘娘别怕,那姑娘瞧着是个心善的,定不会随意乱说。且娘娘同殿下长得像,若是她认识殿下,能认出娘娘也并不稀奇。”
张氏闻言,脸上苍白的颜色退去,眼底开始有了别样的光彩,“你是说,那姑娘认识冥儿?她姓薛……”
仪鸢笑了笑,轻声道:“京中姓薛的,似乎也只有长信侯薛振源一家,奴婢明日去打听打听,便知道是哪个姑娘了。”
张氏仍有些不可置信,“可是冥儿这些年在北境打仗,可从来没有听说他喜欢哪个姑娘啊。”
她眼底到底有些暗淡。
当年,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她只好装疯卖傻,同意了章皇后去母留子的法子,可谁曾想老天爷可怜她,她在乱葬岗被人发现,又旧了回来。
这些年来,她隐姓埋名,好不容易在云来观附近安了家,她不愿离京,只想在燕京守着,每次冥儿凯旋而归,她在人群里,都能遥遥看上一眼。
尽管她不能亲自抚养他,可也想尽一个母亲的心。
仪鸢知道主子的心病,她低声道:“娘娘不要担心,殿下有佛祖庇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氏含泪点了点头,别无他话。
宜锦目送张氏远去,便顺着来时的路经过那片温泉,泉眼仍旧发出咕咚声,雾气缭绕在池水上方,一切都如平常,只是那人却不在了。
她怔然立在原地,看着手上那串佛珠,心中有许多疑问,她踏着山路向相国寺走去。
山道之上来往的香客熙熙攘攘,寺门口的和尚向她施单掌礼,“阿弥陀佛。女施主是来求姻缘还是求平安?”
宜锦看着小和尚无悲无喜的眼,“我既不求姻缘,也不求平安,我想见净空住持。”
小和尚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念了一句法号,“请施主跟贫僧来。”
后山禅房清净,只剩沙弥们做晚课的声音,小和尚在正中一处不起眼的禅房前停下,示意宜锦进去。
宜锦入内,夕阳透过窗棂照入禅房内,地面上晃荡着一片树影,穿着袈裟的净空主持闭眼冥想,过了半晌,他才道:“薛姑娘。”
宜锦朝他行了佛家礼,:“信女心中有疑,想请住持作答。”
净空看向她,却道:“姑娘心中所疑,皆已有了答案。善因结善果,姑娘是许多人的善因,亦是许多人的善果。只要秉持本心,便可团圆一世。”
宜锦听完,心中平静了许多,“从前,住持曾经也送信女一串佛珠,那时佛珠的主人去了哪里?”
净空缓缓垂首,低声念了一句经文,“施主,那时便是今日啊。若今日没有姑娘你,自然是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宜锦浑身一震。
倘若今日没有她,张氏被捕兽夹伤了腿,到了晚间无人发现,相国寺周围又有猛兽出没,那结果不堪设想。
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前世张氏若不是在这个时候遇险,后来又怎么忍心不与儿子相认。
宜锦谢过住持,说了告辞,便不再叨扰。
净空住持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念了几句佛号。
从前,这个姑娘虽心中有佛,却不信佛,而如今,她却为了那人愿意信佛。
出了相国寺,宜锦便瞧见薛家的马车停在山道下,宜兰与芰荷正一脸焦急地等着她。
宜锦解释了前因后果,却仍被宜兰说了一通,“你叫芰荷下来寻人,自己却非要在上头做善人,一个女儿家,若是出事了怎么办?你总是叫我不放心。”
宜锦只好抱着阿姐撒娇,承诺再也没有下次了,宜兰才板着脸原谅她。
薛珩在一旁看着,少年的脸上也渐渐浮起笑意。
不远处的树荫下,燕王府的马车依旧停留在原地。
萧北冥透过竹帘,在丝丝缕缕的缝隙间,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姑娘的脸,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注视着她的笑容。
宋骁邬喜来一众人在旁看着,都只觉心酸。
良久,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消失在天际,夜色渐渐笼罩了山道,在这里,萧北冥能看见灯火通明的燕京城,可是偌大的城,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起。
他的残肢隐隐作痛,最终只是垂眸道:“回府。”
二月廿六恰是宜兰出阁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