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文经上下苦功,严寒酷暑亦不敢轻骑射,次次考校都得夫子夸赞,只想得到父皇一个肯定的眼神。
但父皇从未对他有过赞扬,甚至不曾有过怜悯。
年少时曾惶惶不可得之物,如今看来,是这样的不值得。
当他再也不执着于字画时,他的父皇却肯将那套珍贵的文房四宝赐予他了。
宜锦看着那套文房四宝,却想起前世萧北冥书案之上那副文房四宝,即便后来宣州知州多次进献书房珍宝,萧北冥也没有抛弃最初的那套。
原来是隆昌皇帝赏赐的。
隆昌皇帝亦赐给宜锦一柄玉如意,宜锦叩谢君恩,只听隆昌皇帝道:“你的出身并不算尊贵,但如今既成了燕王妃,你便代表着皇家与燕王府的颜面,好好服侍你的夫君,打理王府,这才算不辜负朕的期望。”
宜锦心中并不喜隆昌皇帝,但在明面上,他代表着君父的天威,代表着孝道,她只有遵从。
隆昌帝见她还算乖顺,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人自去拜见皇后吧,她为了这桩婚事,前后操持,你们也该去谢恩。”
宜锦低声应下,等她出了皇极殿,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垂首瞧了眼萧北冥,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唯独轮椅上的一双手用了力气,青筋微微跳动。
她几乎瞬间能体察出,他不高兴。
宜锦觉得心疼,无论是章皇后还是隆昌皇帝,都从未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
天家的利用多于血缘。
她替他推着轮椅,想替他省一些力,让他轻松一些。
萧北冥没有拒绝。
章皇后的长春宫正热闹着,宫人们都知道靖王殿下与镇国公府嫡长女章漪姑娘的婚事定下了,皇后娘娘这几日正高兴,邀请了世家夫人们来了一次流水宴,品尝燕京春日美食。
场上正热闹着,燕京贵女们大多会投壶马球,作为一种社交礼仪,这几乎成了世家贵女们的必修课。
等小内侍朝章皇后通报燕王夫妇到场时,章皇后笑了笑,“快请她们进来,从前他打马球从未有过败绩,今日刚好捷儿与漪儿都在,叫她们小年轻比试比试,也省得无趣。”
萧北捷站在章皇后身侧,瞧着那个换了妇人装扮,容貌娇美的女子,又瞧了瞧她身侧坐在轮椅上的萧北冥,冷冷笑了笑。
他远远迎上去,笑道:“皇兄可算是来了,今日春光正好,原本想与皇兄比一比骑射……”
他的目光向下移了移,意有所指道:“如今倒是也比不成了。投壶又太过女气,不如我与皇兄切磋切磋射箭如何?这么久过去,不知皇兄可还是昔日闻名燕京的神射手?”
宜锦贝齿咬了咬唇,一双杏眼中冷得几乎像淬了冰,她从前只觉得靖王是被章皇后教坏了,如今却觉得,或许这人的恶是藏在骨子里的。
她冷冷看着眼前人,道:“你皇兄的箭,从来只会对着忽兰敌军,不像靖王殿下,只敢对着家里人叫嚣。”
未能上战场,比不上萧北冥战神之名,一直是靖王心中之痛,他听了这话,嘴角微微有些僵硬,却依旧挑衅道:“皇兄莫不是伤了腿,连骨气也一并丢了?”
他又转过目光看着宜锦,“你不过是破落侯门出身,是因为皇兄才能站在本王的面前不必下跪……”
他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听那轮椅上的人冷冷开口,“我应战,三局两胜,若是你输了,便给你皇嫂磕三个头,你可敢应战?”
第58章 守护
和风吹拂着四周的樟树, 在湖面上投下飘零的树影,世家夫人与贵女们皆在水阁上的围栏处观战,章皇后位于首座, 氛围肃然,其余人等也不敢擅自说话。
靖王与燕王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这场比试由燕王殿下提出,皇后娘娘也未曾阻止, 若是靖王果真输了,便要给长嫂磕头, 这等赌注是皇家内部之事,即便成真,她们这些外人又怎么敢看。
章皇后脸色微冷,她扶着瑞栀的手,坐在一旁,看着场上, 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瑞栀微微一愣, 俯身行了个礼, 眼睫低垂, “奴婢明白。”起身悄悄退下。
宜兰同在水阁之上,她俯瞰着围栏之下场上的靶子,眉眼中藏不住的担忧。
方才她听得清楚,靖王羞辱知知在先,燕王殿下是为了知知才应下这场赌约。
可燕王如今双腿有疾, 靖王身强力壮, 这比试本就不公平。
她看了眼坐在首席的章皇后, 章皇后正言笑晏晏,同镇国公夫人说着话, 丝毫没有阻止这场比试的意思。
一个贵女开口问章漪,“阿漪,你觉得哪位殿下会赢?”
章漪衣妆华贵,一双微挑的凤眼有意无意显示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倨傲,她自幼饱读诗书,得太傅教导,她日夜苦读,勤修五艺,就是为了能嫁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儿。
她微微抬起下颚,看着劲风吹拂的湖面,朱唇轻启:“自然是靖王殿下。”
话罢,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宜锦,但宜锦面容沉静,目光紧紧追随着萧北冥,丝毫没有露出忐忑之意。
章漪心中微嗤,但到底留着体面,说实话,靖王赢得比试是意料中的事,但对上一个腿脚不便的,倒有些胜之不武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采摘胜利的果实。
宜兰悄悄牵住宜锦的手,安抚道:“知知,别担心,男人们的事,自有他们自己解决。”
宜锦回握住阿姐的手,对上她温柔的眼,垂眸道:“阿姐,我从不担心他的箭术,我只是有些内疚。他是为我出头,才答应比试的。”
宜兰听了这话,心中的石头反而放下了,她笑道:“傻丫头,夫妻之间,本就是荣辱与共。他是你的夫君,往后一生,你之荣辱祸福,皆系在他身上,他能护你,这是好事。今日换作是他被刁难,你也会替他出头,不是吗?”
宜锦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释然。
水阁之下,靶场上各色木桩林立,往日禁军操练箭术便是在此处,两旁的禁军兵士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阵仗,都恨不得伸长脖子一睹现场。
“喂,你说两位殿下谁能赢?”
“那还用说吗?燕王殿下过往确实神勇,可如今这腿……哎。”
“腿伤了,手又没伤,我赌燕王殿下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