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宜锦洗漱梳妆后,便由芰荷扶着到了院里。
马厩处绪风正晒着太阳, 藏在杜鹃花那片阴影下百无聊赖地嚼着马草,见宜锦来了,踩着蹄子鸣叫了一声,窜出一阵长长的气音。
芰荷看了眼,“它这是想姑娘了。”
宜锦抚了抚绪风红棕色的鬓毛,接了一句:“它哪里是想我了,分明是想好吃的了。若是阿鲲也在……”
话音才落,一只鹰隼便自遥远天际俯冲而来,它棕褐色的瞳眸转了转,眼中浮现那个女子的倒影,便直直落在院中的榆树枝头。
宜锦惊讶,“阿鲲这几个月没少长个。”
原本还没有木屐大的一只小鸟,如今毛羽赤黑,在日光下显示出非凡的光泽,鸟首上一撮白毛状似闪电,威风神武,几乎瞧不出从前的模样。
宜锦伸手去摸它,阿鲲便轻轻地扇动翅膀,用头蹭了蹭女主人的手掌。
像它这样大的鹰隼,每日要吃的东西不少,在燕京时,几乎每日都要喂些鱼干,宜锦时常备着,这会儿拿出来喂它,阿鲲的眼睛都像镶了钻石,亮得吓人。
萧北冥进到院落里时,瞧见的便是一幅美人喂鹰图,他抿了抿唇,眼底浮现出一抹暂淡淡笑意,自己则提着一只鸡,两条鱼往院里去。
宜锦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他穿了一身短打,脚下一双沾了泥的草履,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两条鲫鱼,像是刚从地里插完秧回来的农夫。
她忍不住笑了笑,似是寻常妇人般问他,“今日怎么想着出去买这些?”
萧北冥知道她在笑话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芰荷,洗把手,才敢靠近她,无奈道:“不是买的。是换的。”
路过田埂,那农夫说自己的妻子孕中便是吃这些,最后母女平安,他便想花银子买下,可对方正忙着做农活,缺人手,不要银子,只要人干活。
他只有到那户人家里干了两个时辰的活。
宜锦取下腰间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左边脸上的沙土,忍住笑意,“所以你还是下地给他们干活了?”
倘若那位农家知道是大燕的皇帝给他种田,不知会不会半夜吓醒。
擦到一半,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萧北冥脸色有些发黑,也不换衣裳了,只是扶着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阔步朝里屋走去。
宜锦惊呼一声,勾住他的脖颈,知道自己惹祸上身,忙认错,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北冥抱着人进了内室,后脚勾着门,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他将怀里娇小的人好好放在床榻上,揽住她的腰,看似气势汹汹,最终也只是在她唇畔落下一吻,将她的绣鞋褪去,揉了揉她有些浮肿的小腿,低声问道:“走了这么久,可有哪里不适?”
宜锦被他捏得有些痒痒,“也就走了一会,一点不痛。”
“那这里呢?小家伙有没有乱动?”他的嗓音低沉磁性,滚烫的手熟稔地穿过衣襟,抚了抚她的肚子。
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可他仍不敢想象,就在这具纤弱的身躯中,孕育着他与知知的骨血。
他生下便被生母厌恶,前半生都活在孤僻的生活中,自己囫囵着长大,实在不知道怎样做个好父亲。
宜锦螓首低垂,瞧着自己过分圆润的肚子,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一直乖巧,算起来三月有余,但她却没有丝毫难受,只是比起同样有孕三个多月的阿姐,她的肚子几乎大了整整一半,这还是她克制饮食的结果。
北境战后,正是需要医士的时候,谢清则只在这留了一个月,便不得不回矩州,最后一次诊脉,他便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双胎。
宜锦心里有些发怵,母亲乔氏去得早,阿姐与她一样是头一次,身边也只有蔡嬷嬷生养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阿鲲比她更加忧心,这人向来不信神佛,这个月也去附近观音庙里上了几炷香。
在小院住着的这些日子悠然惬意,名为养伤,但她也能瞧见田园好风光,周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里插秧,晚上放风,若无战乱与地主倾轧,也怡然自乐。
有时她也在想,倘若下辈子只与萧阿鲲托成普通的乡间儿女,不必想家国大事,只是一家人团聚,自在过日子,那也极好。
可是回到现实中,他们既然享用了皇室富贵,就要为黎元尽心,被宫城与百官喉舌束缚是痛苦的,但若是身边有人相伴,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并不难熬。
宜锦知道他顾虑她的安危,怕她出事,所以迟迟没有提回京之事,但他们离京也有两个月,燕京虽有段桢坐镇,但许多政务也要请示,往来车马传递,不仅不便,而且容易误事。
她牵住他的手放在腹部,面庞带笑,如明珠生辉,“萧阿鲲,我们回燕京吧。”
萧北冥剑眉蹙成一团,他想起那日知知为他挡剑,倒在血泊之中,就忍不住胆寒,他不能再忍受失去她的痛苦,才三个月,正是坐胎不稳的时候,知知身上还有伤……
宜锦看出他的犹豫,劝慰道:“我坐马车慢慢地回京,身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勤换药,无碍的。”
萧北冥拿她没主意,只好同意,但却约法三章,一路上他要时刻照看,若有不适,就地停下。
宜锦欣然同意。
马车上的行程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到了六月中旬,他们才慢悠悠地晃到京城,宜锦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许是双胎的缘故,终于开始闹腾起来,一会儿想吃酸,一会儿想吃辣,把萧北冥折腾得不轻。
但他甘之如饴。
一入燕宫,萧北冥便命工匠将皇极殿中硬木的摆设包了角,怕她撞到,宫中常用的熏香香料一类也禁止使用,孩子还未出生,各色的衣裳鞋子就堆满了偏殿。
章太后听闻她有了身孕,便命人送了一座送子观音像,萧北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叫宫人抬出去处理了,章太后气得不轻,后来查出来,那送子观音像里确实藏了活血的东西。
萧北冥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他夜闯仁寿宫,眉目森冷,提了把剑,放言章太后若是不搬去云来观清修,便拿靖王的性命相赔。
章太后的软肋就在亲生儿子身上,知道儿子还活着,也不敢再惹怒萧北冥,隔日便收拾行囊,轻便出行,到云来观吃斋清修去了。
这一番操作下来,前朝后宫几乎都知晓皇后是新帝的心尖肉,谁敢动皇后娘娘,陛下是要发疯的。
那些叫新帝广开后宫,绵延子嗣的言官,基本上都被送了美艳歌姬,搅得家里鸡犬不宁,第二日来上朝,不是黑着眼圈就是青了眼,于是一向能言善辩的言官也闭了嘴。
太后不在宫中,后宫又无其他妃嫔,宜锦不必再管什么请安问好,后宫的事交给芰荷,她也放心,于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气色精神都好得不得了,芰荷每日瞧见自家娘娘,都觉得娘娘又美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