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匆忙,没等婢女通传直接走了来去。
屋中一切精致宛如新婚之日,只是少了些红火的装饰,但琳琅满目的装饰却依然显示出了太子妃的尊贵。
算是一来一回,今年的秋狩总共还不到过往的一半,可他回忆起上次见太子妃,已是在宫中的那日。
一想到背上过了十几日才的伤,太子又多迁怒了几分。
当初想着娶回来一个不招眼又老实的,却没想到给他带来的麻烦远超过他所预期,如今皇帝是满意了,太子却愈发烦心。
桑荷本在窗边修剪着绿菊,见太子骤然进来一慌,当即跪下说:“太子妃在……”
她话音未落,另一侧的屏风后就传来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林元瑾身上搭着衣衫,湿润的发丝顺着肩膀滑下,宛如精美的绸缎,脸上还沾着温热的水汽,从屏风后走出来恰好抬起眼,对上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太子的眼瞳。
林元瑾外地歪了歪头,似乎没想到太子会这个时辰来寻她,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太子殿下。”
林元瑾实在没想通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又在急什么。
着实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本想再多等等,却不愿太子为难无辜的婢女。
太子暴怒之下会不惜伤害到有职责在身的替身的脸,更何况一个他如今不喜欢的太子妃的婢女呢。
若是不出林元瑾所料,太子都不想要她活着。
真是巧。
想到这里,林元瑾不禁觉得有些诡异的默契,笑意愈浓。
太子眼神一滞,虽见过诸多美色,却依然被眼前天然去雕饰的少女惑了一瞬的心神。
许是未曾经过人事,又或许是真如他所说对救命恩人情根深种,她看着人的目光仿佛无比信赖与认真,给了太子一种被充分依靠的感觉。
“你怎么现在洗漱?”太子定下心神,在桌前坐下,仿佛随意地问。
“坐了一路马车,去去路途尘土。”林元瑾走到桌前,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殿下才是,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她说着,看向了窗外大亮的天光。
果不其然,林元瑾站着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窗沿下,原本应该只有一个木栅影子的地面模糊一片。
桑荷见林元瑾坐下,手中拿着绸布与暖炉,小心翼翼捧住她的发丝,轻轻抚去其中的水滴,才放在微热的金炉上一边梳一边烘烤。
“孤不过是想与你说些话。”太子看着林元瑾纯然疑惑的双眸,安抚着开口,“孤念着你,如今母后急于纳妾一事,孤也是迫不得已。”
“往后不管有多少女子进门,你都是尊贵的太子妃,莫要多想。”
林元瑾眨了眨眼,意识到进府之后崔夷玉去见了太子,两人却明显没有通过气。
哎呀。
这真是……
“殿下的难处,臣妾都明白。”林元瑾弯起眉眼,声音中透着些少女特有的甜美,“殿下如今后院本就没什么人,日后也会有三宫六院,不必担心臣妾多想。”
“你明白就好。”太子虽早已给林元瑾判了死刑,但见她如此懂事,心中也有几分欣慰,转头瞥了桑荷一眼,“退下吧,孤有事与太子妃说。”
桑荷顿了顿,犹豫地看了看手中半湿的发丝,眼中满是对林元瑾病体的担忧,却在对上林元瑾安抚的目光后,躬了躬身,快步离开了。
卧房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太子和林元瑾两人。
林元瑾好奇地望着太子,显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的自觉。
太子已数月没有接触过人,更何况以前也鲜少有人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似深爱于他。
可想到这里,太子心中愈发讥讽。
连他和替身都分辨不出的太子妃,岂配和他谈及心悦。
太子不觉得林元瑾能分辨出他和替身的区别,但又知晓他们在悬崖下共患难的经历,心有芥蒂,便试探着开口:“你跟着孤,近日受苦了。”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林元瑾手腕上的疤痕,托起她的手,掩去眼底的嫌恶,状似心疼地叹了口气。
林元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压抑住被恶心东西黏上之后想收手的冲动,认真地望着太子,面不改色地说:“能跟着殿下,是臣妾的福分。况且臣妾所受之苦,何能及殿下万分之一。”
为了掩盖替身一事,太子数月必然闭门不出,整日在屋中饮药,又要伪造伤口,身上透着股微妙且腐朽的气息。
“能得贤妻如太子妃,实是孤三生有幸。”太子欣慰地说,俊秀的脸上显出了愧疚,“从前慢待于你,是孤的不是。”
他对悬崖下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只得转换话题。
“宴席那日,太子妃在众人之前为孤辩护,孤心甚慰,本是想回府答谢于你,却遭小人蒙蔽。”太子抬眸,歉意地望着林元瑾,“此事小人虽有错,但终归是孤不辨忠奸之误。”
“若孤再多想一分,多走几步,无论如何先来探望你,便没有其他事了。”
林元瑾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殿下生饮鹿血,贵躯有恙,如何能揽责于一身?”
“你长姊虽有孕在身,但即便她诞下子嗣,也不过是个庶子,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你去。”太子凝望着林元瑾,温和地说,“孤知晓你的情谊,往后也不会再负了你。”
毕竟人死如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