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见王(2 / 2)
陈淮誉对于自己这个哥哥还是很了解的。
他因是嫡长,自幼父母偏爱,家人纵着,自己便也有些自命不凡。擅隐忍,在父亲面前一套,在外人面前又是一套,要想戳穿他的真面目,可不容易。
陈淮誉于是又道:“听说今年有五夷来朝的盛会要在京城举行,皇上要选一样酒为国礼,赠予五夷,你不是召了许多酒坊的东家们在云绘楼外等着,你莫不是忘了,怎的还有闲心在此下棋?”
陈淮阳执子的手一停,眉头轻簇了簇,道:“我不记得自己召了什么酒坊的东家在云绘楼外。”真是藏了个滴水不漏。
陈淮誉于是又道:“可我昨儿前往慈悲庵上香,就见咱们的三弟妹罗锦棠站在云绘楼外,大太阳底下正晒着,她说,就是新任的礼部侍郎叫她等着的。”
陈澈一手执子,蓦然抬头,定定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淮阳。
而陈淮誉手中一把折扇轻轻的搧着,清瘦,略带些冰态,柔弱似天真少年一般的男子,也是冷冷望着自己的哥哥。
不过罗锦棠三个字而已,但除了陈淮誉以为,这陈府中所有的人,把她与无礼,粗鲁,没教养没规矩和泼妇联系到一块儿。
要说这一年来,逢年过节,罗锦棠会给老太太和陆宝娟,甚至陈澈,大房俩夫妻,满府的人都送礼。
但就算是陈澈自来喜吃瓜片,只要是罗锦棠送来的瓜片,他都会转身交给侍卫们,让他们拿回去自吃。
以酒为业的儿媳妇,他看不上吃她的茶。
但是,要说大儿子为难罗锦棠,陈澈便不喜罗锦棠,心中也是腾起一腔的愤怒来:“淮阳,那罗锦棠,你见过,为难过?”
陈淮阳还想掩饰:“碰到过几回,颇轻浮的女子。但淮安自幼长在乡下,那般轻浮的女子,恰也就对他的胃口吧。酒的事情,她几番派人塞贿赂到礼部,我当然不能因为她是我弟妹就徇私不是。”
陈澈一双锐目,冷冷望着儿子,过了许久,道:“酒是粮之魂魄,亦是天地的精华。我中华五千年,酒已是一种文化,更是我大明朝的面子,我且问你,五夷来朝,你定的那种酒?”
陈淮阳因见父亲似是怒了的样子,连忙站了起来,说道:“臣还在选,未定下来究竟用哪个牌子。”
陈澈道:“礼部选赠礼,须得好好儿的办,不要因私而舞蔽,你当我不知道,你最近与匠风酒的东家打的火热,便你纳在胭脂胡同的外室,就是他的妹子?
你就不怕兰芝知道了闹将起来?”
一枚黑子啪一声落下来,恰在棋盘中间。
一子定生死,陈淮阳所执的白子,瞬时死了一大片。
他输了。
陈澈拂袖离去。
陈淮誉手中一把折扇,依旧冷冷盯着陈淮阳,半晌,他亦转身,走了。
英国公郭崎,是承父辈祖业,助太/祖皇定平定过西南的开国功臣,郭大宪的儿子,其妻梁氏,是国之镇守东南的大将军梁群英典,也是一代武将世家。
这梁氏,就是陈淮阳的妻子郭兰芝的母亲。
武将与酒,恰是良配。
梁氏喜酒,府中用酒虽说不多,但一直以来,但凡府中开宴用酒,皆是锦堂香。
便如今,京里渐渐用锦堂香的人少了,她也依旧没改过牌子。
盂兰盆节,一般是夜里放生,不过英国府因邀请了诸多公府女眷,其家又紧临着后海,是以,才会在白日里放生。
梁姿倒是格外的爽朗,甫一见锦棠,开门见山便道:“京中传闻,说你和你婆婆俩人自来不对胃口,王不见王,是以,我安排了两局,你在外头,与我那些知已好友们聊上一聊,我待会儿再出来与你聊天,可否?”
锦棠今儿难得女装,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牙白的柔绢曳地长裙,乌发总绾而垂,手中一柄圆扇,笑道:“那里来的这种说法,真真儿的可笑,母亲既在,我又焉能不见?
夫人还是快快领我进去,与母亲一见的好。”
紧临后海的大荷花池子上,一众娇姿鲜艳,着罗裹纱的美妇并小娇娥们,此时正由龙泉寺的的主持慧安法师领着,在颂《地藏菩萨本愿经》。
慧安法师,主龙泉寺几十年,非但经讲的好,德行也善,于京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而且,她于经书有种天然的悟性,据说无论什么经,只要她通读过一遍,从此之后,就能倒背如流。
一眼望过去,一桶桶又粗又大的鲤鱼、鲢鱼,泥鳅儿,还有几只巨大的铜盆里卧着几只巨大的老鳖,显然,这些都是买来放生的。
锦棠遥遥瞧见陆宝娟就站在慧安师太身后,也不言语,径自就站到了她的身后,双掌合什,跟着诵起《地藏经》来。
袁俏眼尖,早就看见了锦棠,一步步磨了上来,在锦棠耳边笑着说道:“三嫂今儿倒是稀罕,这是要正式拜见母亲了?”
锦棠并不言语,只等着一本冗长的《地藏经》整本都诵完时,才对陆宝娟说道:“母亲有风湿,居然也站得这样久,来,媳妇扶着您歇会儿去?”
陆宝娟回过头来,乍然见锦棠青衣白裙,发髻松绾,头上一只和田玉雕的水仙簪子,长裙摇曳着站在自己身后。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顿时脸色一白,险些就要跌倒在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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