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二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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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乌鞑仅剩两千人。

胡尔汗坐在大帐里,问随行的呼延亭:“国师后不后悔?”

明明是文臣出身,可留在颍州城保命,此刻随军出征的国师却穿上了战袍,等待随时来临的终战。

呼延亭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悔。”

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倒在终点之前,也不枉这一生九九八十一步的坚持。

胡尔汗红着眼睛笑笑,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国师,陪我到最后吧。”

“好,多谢大汗赏识。”

外面军鼓雷雷,激昂鼓舞着所有的将士们。

胡尔汗自己的战马已经战死,他换了一匹新马,一路奔出大营。

乌鞑两千骑兵倾巢而出,竟无一人怯战求饶。

胡尔汗高高坐在马背上,高声喊着:“天神在上,儿郎们随我拼杀去吧。”

乌鞑士兵们高举武器,喊声震天:“好,好,好!”

两方人马眨眼间便交织在一起,奏出悲凉的乐曲。

有个年轻伍长一路不要命般地往前厮杀,终在满身血染之时杀到胡尔汗的面前。

“狗贼受死。”他大吼着扑了过去,全然不顾自己浑身刀伤。

胡尔汗冷哼一声,挥刀一挑,把他的长刀从身前挑开。

“你还不配叫我死。”他这般说着。

可那伍长实在已经豁出去了,他紧紧缠住胡尔汗,每一刀都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仿佛不杀了他誓不罢休。

胡尔汗一开始还没拿他当回事,直到被他一刀砍中胳膊,才终于郑重看了他一眼。

“你很厉害。”他赞道。

那伍长根本不听他的,他眼睛红彤彤的,脸上除了黑红的血,似乎还有湿漉漉的泪。

他每一刀砍重胡尔汗的时候,嘴里都要念叨一个名字。

“娘!”他刺中了胡尔汗的右手。

“三娃!”他往后晃了一下,左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血注从他的断臂上喷涌而出,把他灰色的军服染成赤色。

他死死盯着胡尔汗,越攻越狠,让他一时间竟无力招架。

胡尔汗征战多日,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呼延亭就在他不远之地,正被大越士兵猛攻,眼睁睁看着他节节败退疲于抵抗,实在也无能为力。

直到那伍长最后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就在胡尔汗呆愣的那一瞬间,他一刀刺中胡尔汗的脖颈。

血如泉涌。

胡尔汗只觉得呼吸困难,数不尽的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动了动眼睛,最终一头栽倒在马背上。

临死之前,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仿佛看到那个美丽温柔的红衣女子纵身而下。

文惠,我的阏氏,我的妻子。

刚刚那个伍长,最后喊的便是:“媳妇。”

他的血脉至亲,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皆死于乌鞑铁骑之下,除了战死沙场,没有比这再好的结局了。

这位姓张的伍长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胡尔汗,也跟着滚落到黄土地上,溘然长逝。

便让我们一家团聚,重归喜乐。

戎马一生的胡尔汗,这位天神最爱的长空儿,最终死在了无名士兵之手。

便是机关算尽的呼延亭,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可他也无力更改了。

带着血雨腥风而来的长刀就在眼前,他或许要跟随大汗的脚步,一起重归天神怀抱。

胡尔汗一死,乌鞑大乱。

大越趁乱猛攻,最终在余晖落尽之前结束了这场持续经年的战乱。

血染军服的大越士兵们沐浴着晚霞绚烂多彩的光,终于流着泪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越书中宗本季》记载,隆庆四十二年冬至太初三年冬,乌鞑乱起又平,后中宗扩边疆至西北,领乌鞑连从旧部归越。

史书上薄薄一行字,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热忱,是公主和亲异族以身殉国的悲凉,是世家子弟领兵在外经重伤不退的坚韧,是帝王亲征终灭乌平乱的勇气。

那一年冬,冰雪封满城。

沈长溪战死沙场。

又一年冬,寒夜冷彻骨。

荣锦棱以身殉国。

再一年冬,梅花开枝头。

卓文惠求死如生。

又到一年杏花微雨,荣锦棠率领十万大军,终把乌鞑铁骑踩在脚下。

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那么些事。

血可流,人可死,国不能破,家终究还是家。

从隆庆四十二年至太初三年,这场仗,总算是落了慕。

这一日起,大越史书中再无乌鞑之名,只剩乌从部族。

也不知天神在上,是笑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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