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在我的家里,教老六学习古琴,又时常会对着屋里的西湖图发呆。
我知道,我留不住她,也不能留她。
大概从那一日去而不复返,不辞而变,便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结局。
我怎能因一己私欲,强留她呢?
她的孩子,她的爱人,还在这个世界等着她。
我问她:挽宁,你想好了吗?
失去记忆的她,顿时愣住,周遭如天旋地转。
她说:师傅,我要回去。
*
我醒来第三天去看了许年。
许年受伤很重,却也不致命,听闻随军的医师说,她这辈子再也做不了母亲。
是那几个畜生弄的。
身体上的伤总能恢复,但心灵上的伤,才最致死。
许年本就是医者,自然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自从清醒过来,便没什么活下去的信念了,除了每日喝水吃药依然乖巧,饭菜却是不爱吃了。
我推开房门,她的屋子里落了窗,未点蜡烛,即使是白天,也不过能朦朦胧胧见到人形。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床的一脚,身形瘦得可怜,听到动静,她才蔫巴巴开口: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吃,你们拿下去自己吃了吧。
我不知为何,许年的声音曾经如小鹿一样灵动,如今怎会如此沙哑了。
年妹子,是我。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见阿年在被子里抖了一抖。
过了许久才道:宇王殿下,您醒了。
屋里为何不开窗,不点灯?
阿年习惯了黑暗了。
我听着心一颤,在屋子里找火折子,找了半天却是没找着。
宇王殿下,别找了,下人担心尖锐的,能打火的,都撤走了。
怕她想不开。
我轻轻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头日头正盛,虽是冰雪覆盖,但阳光依旧明媚灿烂。
金色的阳光透过床帐照到许年的脸上,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
永远亮晶晶的眼睛
其中有一只,竟是失了神采。
她自嘲地摸了摸自己:别看了,瞎了,很丑。
我哽住,看着她憔悴的脸,到底是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来。
年妹子,如今我残了一条臂膀,你瞎了一只眼,倒也登对。
她早就习惯了我嘴皮子轻贱,喜欢说些逗弄人的话,面上也难得浮现了笑意:那宇王殿下,咱以后就是一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