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临只带着女儿出现了半小时左右。
倒不是她怎么着,而是四位长辈早就跟她打好招呼了, 她只需要走个过场, 余下的全随长辈统一口径的胡说八道。
横竖都是为她好, 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秋雁薇陪着雁临和心心到事先预留好的休息室。停留一阵之后,雁临和心心就能回家了。
先前一个来月她也时不时到陆家, 比起抱孩子的技巧和熟练度, 她更胜于夏羽, 惹得夏羽认真地跟雁临告过几回状, 说什么让陆修远和秋总管好自家闺女,别逮谁跟谁亲。
其时秋雁薇正想给夏羽一记眼刀, 雁临已笑哈哈地说:
“那是我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什么我家闺女跟谁亲?心心那是一视同仁——姐姐抱着比我抱着都更舒坦, 你连我都比不了,还说什么嘴?”
夏羽默了会儿, 呛回去:“还好意思说?你是心心的妈,连我们心心的姨都比不了。”
“哄孩子又不是说想学就能学会的事儿,”雁临底气不足地还嘴, 又逐渐找回底气,“姐姐不是哄过自家侄子吗?我又没有……啊不对,夏羽, 你有侄子侄女, 还好意思数落我?有你那么当姑的没?你都没哄过他们吧?”
“就没有, 怎么着吧?”夏羽说着,已笑哈哈地跑开去。
“整个儿一预备流氓, ”雁临挥一下手,磨一磨牙,“你就是欠收拾!”
秋雁薇一面听一面笑,暗暗庆幸,这样俩活宝能撞到一块儿,倒也能成为彼此的开心果。
这会儿,看看雁临日渐消瘦的小脸儿,又忍不住心里抽痛。
等到有了姐妹两个单独说话的时间,秋雁薇直接低声问道:“临临,你气色怎么还是不见好?刚刚在人前涂了口红是一个样儿,平时不涂口红又是一个样儿,骗骗别人就得了,当我分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雁临看到姐姐眼中深切地担忧,忙解释,“做过手术的人,可能恢复得比较慢,也可能是我体质不适合生孩子,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好,医生说一般是恢复四十五天,建议我休养六十天左右。”
秋雁薇先是凝神琢磨着她的话,最终却忍不住笑出来,“什么叫可能你体质不适合生孩子?秋雁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雁临一副“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的怂德行,“别骂得我找不着北就行。”
秋雁薇大笑,把活宝小堂妹揽入臂弯,紧紧地抱住。
正是这时候,丁宁敲敲门进门来,一看这情形,颈子梗了梗,随即特无辜地望住雁临:“嫂子,没事儿吧?”
秋雁薇又想笑了,松开雁临,给她理一理缎子般的长发。
“有什么事儿?”雁临不满,“你怎么老在我跟姐妹起腻的时候打岔?”
“我打岔?”丁宁指了指自己鼻尖,又问雁临,“夏羽也是你姐妹?她说话有时候比大老爷们儿还糙,什么都敢骂……”
雁临不高兴了,直接打断他:“那是她骂的人欠骂,没准儿还欠抽呢。”
“……对对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儿,下回她看谁不顺眼了,嫂子你告诉我一声儿,我替你们抽他丫的!”丁宁一本正经地说。
雁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随手把手边一个毛绒玩具砸向他,“一天天的就跟你抬杠加没辙了,个土匪,当心我让你哥收拾你。”
丁宁稳稳地接住毛绒玩具,笑得璀璨,“四个长辈、一个闺女,早把我哥收拾得够够的了,他要能腾出时间收拾我,我才真服了。”
“……”雁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秋雁薇适时地帮腔:“不是还有秦淮么?他就算收拾不了你,也能给你添堵吧?”
“……嫂子,你也是我嫂子……”丁宁捂住心口,“你怎么比我小嫂子还不讲义气?”
“你才不讲义气呢。”秋雁薇笑着,作势要把手边的干花砸向他。
丁宁忙笑着告饶,“得嘞,我怂了还不成么?过来就是想看看我大侄女。”说着上前来,走到临时搬过来的摇篮前,语声一路转低亦转柔,“这么闹腾也能睡着?有你这么心宽的丫头没?跟你爸一模一样,我是真服了。”
雁临微微扬眉。
陆修远在过命的弟兄心里,是心宽的人吗?她从不知晓。
就像她从不知道,在钱夹里那张他笑容格外灿烂的照片,拍摄时他是怎样的心境。
她只知道,他会在所处的环境中,给予在意的人最需要的,比如弟兄需要的信任、乐观,比如她需要的依靠、安稳,和爱。
且能够细水长流,源源不断,温缓,却璀璨。
休息整整一个月之后,雁临得到了一定的自由:每天上午、下午可以在工作间待半小时左右,实在无聊的时候,也被允许画画线稿,但时间也要控制在半小时之内。
即便这样,雁临也知足了。要知道,之前她只能接听电话、看看文件、签字。
倒也从没觉得无聊,祖母或陆修远在跟前的时候,她就问他们建筑相关的知识,两个人都能把看起来最无聊的事,说的分外生动有趣。
和爷爷说话时,雁临继续做十万个为什么,请教老爷子是怎么把数学知识运用到建筑方面的,老爷子对她从不藏私,不但告诉她问及的知识,还告诉她做好统计、测算、评估风险的窍门——以前她专业知识没学到家,说了也没用,现在则不同,大学四年的潜心学习可不是应付事,很多知识一点就通。
说心里话,雁临带给陆潜的成就感、自豪感,远胜于修远。也是没办法的事,修远跟他学的不少,也全运用到了生意场上,但最喜欢的是盖房子架桥修路那些,而且遇到难题第一时间只会请教祖母。
雁临就不同了,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学,报考的专业竟是他痴迷一辈子的数学,还是恨不得把数学用到任何方面,和他聊起来最投契。
而雁临和婆婆相处时,聊的最多的反倒是家长里短。
以前工作范畴内外的人际关系,林婉都慢慢地告诉雁临,相册里有照片的人,就指给雁临,娓娓讲述以前打交道时的趣事或矛盾,给予最客观的评价。
她手里的人脉,想一步步交给雁临,维系或运用。
除去这些,婆媳两个跟最亲近的母女没什么区别,何况雁临如今也生了孩子,平时少不了交流一些不适、病痛。
这天,雁临知道,婆婆两次坐月子都没完全听长辈的话,落下了一些困扰多年的病根儿,比如手关节、膝关节常常作痛。
雁临很是心疼,揽住婆婆的手臂,依偎着她,“可真是的,多受罪啊,也不早说,回头我去医院的时候,给你问问医生,趁现在还没上年岁,赶紧治好这些老毛病。”
“不用。”林婉真是要强了一辈子,遇到任何事,都不想麻烦别人,尤其小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