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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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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逝,而生者却依旧要活下去。

最后望了一眼梨苑,那个曾经让我拥有过幸福甜蜜,也同时拥有过辛酸苦痛的地方,我将手中的绢帛点燃。

刺目的雪白,带着那一点亮光,犹如天边陨落的流星,颓然坠落。

“腾”,扬起的熊熊火焰,瞬间将夜色点亮。

再多的痛心过往,再多的不舍与依恋,今夜都会随着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望着那漫天的大火,一点一点将眼前的一切吞噬,心中得到了一丝释然,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所有关于我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就随着这场大火全部逝去罢。

我累了……

出殡的那天,我没有去,我只是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望着那萧落的白色队伍。

漫天飞舞的是刺目的白色纸钱,耳边回响的是哀痛凄凉的悲吟。

承月,对不起,请原谅我无法去送你最后一程,因为我不想你看见我悲伤的泪水,我不想你看到我的脆弱,所以请你原谅我。

送葬的车队渐行渐远,直至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淡出我的视线。

点点的微凉,撒落在发间,眼睫,脸颊。

我伸出双手,掬一把晶莹在掌心。

天,都在为你的离去而哭泣,承月,你一路走好……

太后殡天,漓王仙逝,举国治丧,整个云月都笼罩在一片哀痛之中。

一夜之间,云载天仿佛苍老了许多,一个是他母后,一个是他兄长,叫他怎能不黯然神伤?

窗前的云载天,一动不动的坐着,面色泛白,面容憔悴,一双凤目黯然失色,就这样静静的一坐就是一整天。

“逝者已逝……”我轻叹口气道。

“你说,如果当初朕早将皇位拱手让出,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云载天失神的望着窗外道。

“人命天定,冥冥中都有定数。”

“可是……”云载天正待出言,却见总管太监刘公公疾疾奔来。

“皇上,大事不好了。”刘公公面色惨白,急道。

“刘公公,何事如此慌张?”我问道。

“回公主殿下,边疆急报,千叶已大兵压境。”

果然,他终于要动手了。

我冷冷一笑:“暮千野此番攻打我云月带了多少兵马?”

“回公主,十万。”

“十万?哈哈哈……”我仰天长笑,“这势要将我云月一举攻下啊。”

莫说是十万兵马,以云月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一半的兵力--五万,也轻而易举能将云月攻下。

暮千野,你这是在向我耀武扬威么?是在炫耀你势在必得么?

“馨儿……”云载天一声轻唤,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冲他微微笑道:“我有一事相求。”

云载天微微一怔,继而便明白我心中所想,面色顿冷:“不行,朕不准你去。”

“放眼整个云月,如今还有何人能够带兵出征?”

“还有朕,朕可以御驾亲征。”云载天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紧紧盯着他道,“我才是最佳人选。”

“此番,朕决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云载天的语气十分强硬。

“若能以我一命,换得云月江山,天下太平,我死又有何妨?”我的目光飘向窗外远远的那座山峰。

是时候结束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暮千野,你我之间也应该做个了断了。

“我会陪你一起。”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冲着来人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终会陪我一起。

三万,我仅带了三万兵马奔赴泗水城。

云载天说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何尝不知?但是,五万、十万的结果都是一样,因为这仗本来就不战而败。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路,天色阴霾,道路泥泞。

这一路上,我与玄风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毕竟我已答应了玄夜的婚事,想必玄风对自己的身份太过于尴尬,自然话就少了许多。

而我,心事颇多,一路反复盘算着要如何迎战,如何才能转变战局,而我最担心的便是体内的毒,只因那代表着毒性的红线已然没过了指根,这也就意味着我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那解毒的九转还魂丹,如今已找齐八种,仅剩暮千野身上的那颗凝血石,他是不可能将那凝血石拱手相送的,所以,我只有听天由命,看老天是否能怜悯我,让我与玄夜还有携手之日。

就这样颠簸了几日后,终于到达了泗水城。

城里一片死气沉沉,许多百姓因为战争的临近,而举家迁往别城,街道上更是冷清萧落。

安顿了众人之后,我独自前往泗水城郊的望梅山。

这是我第二次踏上这望梅山,昔日的飞雪山庄早已随着那场大火消失殆尽,而今剩下的只有满山的荒草,并数不清的乱石。

山下,左手是云月的边塞泗水城,右手便是暮千野的十万大军。

瑟瑟风中的泗水城,犹如那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被大海吞噬的可能;而泗水城外五十里的十万大军,就犹如那惊涛骇浪,只等飓风刮起,便会将小小的泗水城淹没。

天色渐暗,千叶的大营里点起数堆篝火,将昏暗的天空照得透亮。数不清的人头攒动,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

那数不清的火光,数不清的人头攒动,让我仿佛置身沙场,利刃的点点寒光不停在眼前晃动,紧接着便是那凄厉的惨叫声,并尖刀穿透肉体的声响。举目四望,黑压压的人群不断向我涌来,我奋起迎战,一批倒下,另一批再上,直到满目血色,尸横遍野。

早已分不清地上的尸体是敌方还是我方,因为那一双双不瞑目的眼睛,包含着太多对世间的留恋和不舍,我已分不清方向,只能任自己迷失在这血腥的杀戮之中。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他们曾经的欢声笑语,看到了他们儿女承欢膝下的幸福美满,而今却与这冰冷的山,冰冷的夜化为一团乌有,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团泡影。举目凄凉,心中沉痛,那无边的压抑让我难以呼吸,我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想要挣脱眼前的幻象,回首却撞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此时此刻,我只想借这具胸膛平复自己惶恐的内心,我紧紧贴在那温暖之上,聆听着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久久不语。

直到一阵夜风拂过,肩头披上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衫,我这才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关切的红眸。

“明日之战可有了应对之策?”玄风问道。

“没有。”我摇摇头,更确切地说,是不想。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变得如此心软,不忍见到那无辜的生灵涂炭,或许是承月的死,让我明白了许多。

只为了那一点权力,就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以残害无辜,拔刀相向,可是人若是死了呢?又能带走什么?皇位?权力?还是天下?

但是,明天一役不得不战,不战便是俯首称臣,战,势必就要血染沙场。

“明天你只有一次机会。”玄风轻叹口气道,“只有一次争得先机的机会。”

“攻心?”我微微一怔,已然明白玄风的话外之音。

只有攻心,才能为自己取得最佳的战机,而我只能赌一次,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沉默不语,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我唯一能赌的便是这颗心,而且这赌局只能赢不能输,因为我手中没有任何筹码,没有任何可以承担失败的筹码。

瑟瑟的寒意令我浑身发抖,我紧紧抱了双臂,望着那山下的点点火光,但愿明日会有转机。

回到泗水城,简单安抚了守军的军心,我便草草睡下,谁知总是提心吊胆,辗转反侧,直至天蒙蒙亮时才小憩片刻。

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骑马出了城。

城外,早有一支千叶的先锋布好阵势。

暗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暮”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数十匹骏马排成一列,铮铮铁甲,气势逼人,为首那白色骏马的身上端坐的正是暮千野。

想不到终有一天会再见沙场。

我微微一笑,独自一人策马向千叶的大军疾驰而去。

紧紧勒住手中的缰绳,我静静望着那一袭墨衣的男子。

他策马而出,缓缓行至我面前,与我对视。

那美丽的丹凤眼中有些欣喜,有些不舍,更多的是他的自信。

希冀,似乎在瞬间坍塌,只因他眸中的自信与决心,想必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我轻勾红唇,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我们终于还是再见沙场了。”

他的双眸登时黯淡了许多,那一闪即逝的犹豫之色还是被我轻意的捕捉。

“你终将为你的抱负而战,而我却要为我的国家而战。”我幽幽叹口气,“你我注定只能是敌人。”

“馨儿。”他的眸中明显划过一道伤痛,“你我大可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你是还奢望我与你并肩逐鹿天下,共治河山么?”我的笑容愈发灿烂,却更加深深刺痛他,“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

他紧紧盯着我,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你会说倘若我执迷不悟,你的大军就会踏平这泗水城,我,云月,乃至整个天下迟早都会沦为你的囊中之物。”我轻轻的笑了,笑他的狂妄,笑我此时的卑劣,不,不能算作是卑劣,为了免去这场浩劫,为了那无辜的生灵免遭涂炭,我的所作所为不能称为卑劣。

“暮千野,我给你一个选择,同时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止住笑声,冷冷望着他道,“我们一战定胜负如何?”

他略显错愕:“如何一战胜负?”

“明日此时,你我在此一决高下,记住,只有你跟我。”

“胜负又该如何?”

“倘若你胜了,我便将泗水城拱手让出,我自会听从你任何调遣;倘若你输了,那便永远踏出云月的疆土,永生不得进犯。”

他忽而展颜一笑:“倘若我不选择,泗水城、云月,包括你都是我的。”

“倘若你不选择,那么你想进入这泗水城,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吧。”我掷地有声,字字铿锵有力。

他登时敛去笑容:“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选择。”言语间,我已将濯日擎在手中,“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手中的剑。”

“哈哈……”他仰天大笑,“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但愿你不会出尔反尔。”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心中一片明朗,我灿然一笑,策马奔泗水城而去。

远远便望见城楼上那一角炫目的红衣。

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疾奔他而去,入目的却是他的一身行装,和欲言又止。

“玄风,你是要离开我么?”我战战兢兢的问出这明摆着的事实。

“我……”他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无法张口。

明日,我会与暮千野决一死战,而今日他却要离开,莫非一切都是天意?

“你今日离开,明日要我如何去应对暮千野?”

“他已经答应你的条件?”

“不错,以我一己之力,如何能胜他十万大军?”我冷笑一声。

“你是担心他会食言?”玄风一惊。

“他不食言,他又如何对得起那长途跋涉,斗志昂扬的十万将士?”

“那你究竟打算如何?”

“我要赌他的一颗心。”我扬唇灿笑。

如果暮千野对我不再有情,便不会答应我今日的条件;如果他心中不再有我,今日他便会破城,所以我会赌,赌他那颗心是否会为我而改变。

“不可。”玄风大惊失色,“馨儿,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这等于是去送死。”

“送死又能如何?以我的命换取天下苍生免遭涂炭,我死亦无悔。”我的心思被他轻而易举窥破。

“你果真执意如此?”他紧抿了下唇问道。

“嗯。”我点点头。

静默。

许久,他才幽幽道:“我助你。”

心头涌上一丝喜悦,我就知道他定会助我。

我展开一抹笑颜:“你决定不走了?”

“不。”他摇摇头道,“永生道如今已倾巢而出,只为‘御乾镜’,没有我,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魔道,我必须走。”

“你,还是要走的。”我轻叹口气,失望尽然写在脸上。

他紧紧盯着我的双眸,似要将我望穿,猛然间他将我一扯,带入他的怀中,温热的唇覆上了我的。

我有略微的挣扎,但却被他吻得更深,拥得更紧,他的舌滚烫,带着淡淡的冷香弥漫在我的唇齿之间,一粒圆圆的东西顺着他的舌落入我的口中,未等我回神,便已被他的舌顶入喉咙。

腹内顿觉一阵炙热,犹如火烧,让我浑身都觉不舒服,我欲将他推开,却被他拥得更紧。

他的唇贴近我的耳际,轻轻道:“那是我的内丹,有它便可保你不死。”

什么?内丹?

我大惊失色:“没了内丹你该怎么办?你该如何对付永生道的人?”

他淡淡一笑:“没了内丹,我不过是少了些灵力而已,又不会怎样,对付永生道的魔众还是绰绰有余。”

我将信将疑:“此话当真?当真只是少了一些灵力?”

他重重的点点头:“千真万确。”

“那等我事成之后我便去风落寻你,将它归还。”

“好,我会在风落等你。”他又将我拥紧了些,“你若是受了伤,它会将你的伤势复原,但是需要一些时日,你要耐心等待。”

“好,我记下了。”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玄夜还在等你,等你做他的妻子。”他深深凝望着我。

心中倏的一痛,这话语自他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让人心伤。

我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着,等我去风落寻你。”

“好,一言为定。”他扬起一抹灿笑,“保重。”

再次深深望我一眼,他才不舍得转身离去。

望着他萧落的背影,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为何我们之间的道别竟如生离死别?

心中一波一波的刺痛,伴着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我彻夜无眠。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赴约。

出了城门,远远便望见那玄色的身影。

我淡然一笑,策马奔他而去。

驻足,对望,静默,拔剑。

玄色的身影与白色的身影交织,金光与银光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纷飞的是两人永不纠缠的墨丝,扬起的是两人永远相对的衣袂。

我使出的正是那剑剑催我命的冷心绝情剑,只为让他明白,我与他永远都是敌人,为了阻止他所谓的大业,我会拼尽全力。

他的目光错愕,继而变得有些冷漠,直至陌生。

只因我剑不留情,招招都欲取他性命,而他的刀法也渐渐由起初的只守不攻,化为招招凌厉的攻势,那炫目的金光在眼前不停闪耀,似道道夺命的横符,对我紧追不舍。

我扬起灿灿的笑意,就是这样,只有他尽了全力,我才会心安理得。

其实他不知道,我看似招招狠绝的冷心绝情剑,只不过是仅用了前三重,每使出一次,我都会稍加变动,让他误以为我在拼尽全力,而这三重剑法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便能破解,绝对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的仁慈是否是个错误,因为我是在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赢了,我便赢得彻底,输了,我便一败涂地。

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心软的时候,其实我若使出那招“灭绝人性”,我有八成的胜算,可是最大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我已是将死之人,我又何必拖他一起?纵使他千般万般不对,他也罪不至死。

一波又一波的凌厉攻势,我渐渐有些不支,这正是我最想要的。

我纵身而起,舞出朵朵剑花,那剑花化作把把利刃向他攻去,他的脸色顿变,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紧接着面前便是金光闪过,我猛然收力,左掌挥出,将那朵朵剑花击落。

“噗”,肉体被刺破的声音响起,我低头望着那穿透我胸膛的金刀,我释然一笑,他终于狠下心杀我了。

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地上,我伸出五指,欲抓住他的衣襟,阻止自己的摇摇欲坠,无奈手却悄然滑落。

真的很痛,痛得我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鲜血顺着那灿灿的金色一点一点滑落,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馨儿。”他接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痛呼出声。

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怀抱也是可以如此温暖。

“我一直以为你的怀抱,就如同你的心一般,冰冷不堪,却不曾想竟然如此温暖。”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手指的冰冷让他浑身战栗。

他紧紧攥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之上,让我汲取他的温暖。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你不躲?为什么?”他痛苦的呢喃。

“我说过,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天下苍生,我没有食言。”我淡淡的笑着,任喉间的腥甜越过我的唇齿,顺着唇角缓缓而下。

他慌乱的为我擦着唇角的血渍,满目尽是哀痛。

“你早就做好了打算,对不对?你的目的就是让我心痛,就是让我痛不欲生,是不是这样?你回答我,馨儿,你回答我?”

他歇斯底里的低吼,却依然止不住我胸前和唇角流淌的鲜血。

“其实,我真的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在所有人都抛弃我的时候,对我讲出那一番话,虽然你有你的目的,但是你却是唯一能给我希望的人。还有我应该谢谢你,是你让我逐渐变得坚强,与不公的命运抗争,还有……”我絮絮的念着他曾经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对我做的每一件事。

脸上一阵冰凉,这是他的泪水么?

我望着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要落泪呢?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感到骄傲才对。”我故作不解的望着他道,“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可以重新活过……”

“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他已泣不成声,将我搂得更紧。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如此?为什么?”他不停的问着,“莫非只有如此,才能让我拥有你片刻?”

“千野。”我轻声唤着他,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唤他,也是最后一次。

“倘若你真的爱我,你便就此罢手,我也不会枉死,好不好?”我满怀期冀的望着他。

“不,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他的慌乱,他的痛心,还有他的泪水,让我觉得自己太罪恶,让我的心也隐隐作痛。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我深深的望他一眼,眼皮渐渐阖上,手颓然垂落。

我累了,真的是太累了,我想沉睡,就此一睡不醒。

“不!”意识失去前,是他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

冰冷的身体,那微弱的几乎触不到的心跳,但这一切足以证明我还活着。

是它,是玄风的内丹保我不死。

我躺在冰冷的木棺之中,身体一动不动,耳边响起的是一声声低低的饮泣。

是他。

唉,想不到我赌赢了,却会让他痛苦一辈子。

他肯定在自责,他肯定很后悔,后悔他没有早早品出我话里话外的涵义。

“皇上,马车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知道了。”

他止住了悲泣,缓缓走到我的身边,将我的手执起,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馨儿,你可知道,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只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从来都以为只要我做到最强,我就会得到你,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彻底,如果我早一点明白,早一点看清一切,像他们一样爱你,结果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可是,终究是太迟了,我还是失去了你,而且是我亲手将你送上了不归路,我好痛心,我也好后悔,只是你再也听不到我的忏悔,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你赎清我的罪恶。”

他将我的手贴在唇上,轻轻的吻着。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弥补我今生犯下的错。”

他将我的手缓缓放下:“馨儿,我爱了一生一世,却永远得不到的人,我这就送你回家。”

紧接着,便是棺木被抬起,再被放下。

我心中在低吟,对不起,暮千野,你我今生注定了只能以此结束,希望你不要怪我。

一切就这样随着我的死去结束吧……

不知过了多久,棺木再次被抬起,被放下。

应该是到了云月吧。

“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云载天的咆哮:“这就是你想要的?”

暮千野沉默不语。

“滚,你快滚,滚出云月,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永远!”

“请你原谅我,我已经答应馨儿,我永生都不会再踏入云月。”几乎是艰难着出声,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走了。

“馨儿。”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都怪我,都怪我不好,若是我不放你走,你就不用死,都怪我啊。”耳边传来的是云载天的悲戚之声。

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没有死,我只是静静的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中而已,我能够听得到每一句话,也能感受到他的悲哀。

只是,身体如死了一般,无法动弹。

死寂,四周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吟泣。

我已不知自己在这冰冷的棺木之中躺了几日,身体依旧冰冷,依旧无法动弹,微弱的心跳依旧微弱。

身体内却温暖无比,想必是那内丹的作用,胸口的伤早已不痛了,而是微微的有些发热。

不知道我还要再躺几日,才能重新活过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疾疾而来,紧接着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飘入鼻间。

玄夜,是他,是他来了。

“馨儿。”他扑倒在我身上,痛哭失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独自离去?你可知道我有多心伤?”

冰冷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在我脸上。

“馨儿,我的妻,你怎么就能狠心将我抛下?莫非你忘了我们的誓言?”

我真的好想说,玄夜,我没忘,我什么都没有忘记,我没死,我真的没有死,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你可以听听我的心跳,你一定可以听得到,一定可以。

可惜,他无法听到我的心声。

“馨儿,你让我怎么办?你要让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玄夜,你为什么这么傻?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该如此颓废,你还有玄风,还有你的国家,还有你的子民。

“馨儿,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他狠命的摇着我的身体,“你起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将我的心生生撕裂。

我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不能醒来?为什么我要让他痛苦?

“馨儿,我的妻。”他的唇缓缓落下,落在我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的唇上。

我多想回应他,多想告诉他,玄夜,我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去,我会陪你永远永远。

一股血腥之气窜入鼻间,我的心一惊。

“馨儿……”他捧着我脸颊的手无力的垂下。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万艳同悲,是那万艳同悲。

犹如万箭穿心,那刺痛让我浑身战栗,玄夜,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害了你。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我费尽心力想要从这冰冷的棺木中坐起。

渐渐的,手指微动,紧接着便是手臂、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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