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98节(2 / 2)
薛岑甚至有点后悔建议了伙伴们来老许房子边上扎营。
这房子多吓人啊,石头墙体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罗马数字,杂乱无序地排列着,其中还掺杂了许多见都没见过的符号。这会不会是某种奇怪的宗教仪式啊?太诡异了……
沈岁进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吧,我是你们的团长,我带你们来的。借完大蒜我就出来。”
单星回自然和她一起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岁进觉得自己走进石头房里,一定会看见和老许这个人一样的邋遢场景。
房子的木门半掩着,沈岁进推门进去,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屋内的空间,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占据着,沈岁进扭头对单星回说:“别开玩笑了吧?”
里面好些仪器,她太熟悉了:离心机、光谱分析仪、电流导热棒……这些她在爸爸的实验室里经常见到。
单星回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这是荒岛版陋室铭?这么一个偏远的小海岛上,哪儿来的这些光怪陆离的实验机器?
沈岁进走了进去,在一堆摆放的井然有序的实验仪器中,一眼注意到了老许的床。
那是一张行军折叠床,帆布都被睡的破了几个粗糙的大洞。破洞的边缝都快磨平了,可见这张简易的床,老许睡了有多久。
老许从屋子的后门转了进来,他手上捧着七八头刚从地里拔上来的大蒜,上头连着郁郁葱葱的青色蒜苗。显然这些大蒜被老许清洗过了,上头只有晶莹的水珠,没有土地里的黑泥。
屋子的后门被打开,穿堂风涌了进来,老许慈祥地笑着说:“已经帮你们把大蒜的根须给切了,蒜苗没处理,万一你们做饭要用蒜苗呢?”
沈岁进咽了咽口水,说:“谢谢。”
指着地上矮破的行军床,又问他:“许叔叔,你平时就在这上头睡吗?”
老许的身材干瘦,但个子并不矮。难以想象,他长年累月睡在这张拥挤随便的折叠床上,是怎么把日子过下来的。
这时沈岁进想:如果老许结婚了就好了,那他的另一半,一定不允许他把日子过的这么随便。这张床,也根本睡不下两个人。
一个人的一生,快半数都是在床上度过。沈岁进对床垫和床品选控要求,就十分严格。人睡着后是没有什么太大知觉的,就算睡着了不省人事了,也不能亏待睡梦中的自己。
老许却说:“睡了十几年了,等它坏了,我估计也该睡到地底下去了。别看它又破又丑,但是别的毛病没有,这么多年还结实着呢。就是我这风湿病,不知道是不是和它有关系。它捂不热我,还漏风。”
沈岁进:“许叔叔,晚上我们想在您家边上扎营。我们没带多少矿泉水,还想借您家的卫生间冲个澡。”
老许:“我这里没有浴室,只有房子后面固定的露天洗澡点。岛上没有别人,就我自己,我洗澡的时候,连帘子都不用装。你们运气不错,昨晚刚下了降雨量可观的暴雨,我的储水装置里面现在应该有两大桶水,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自动过滤,这会儿应该够你们几个人痛快洗个澡。”
单星回绕到房子的后门,脚没有迈出门槛,拧头往墙体的右边看去,后面确实有两个储水的大铁桶,每个都足有快三米那么高。
铁桶之间是相互打通的,用一根pvc管连接着,连接口不知道用什么特殊的材质,和铁桶的缺口紧紧粘贴着。其中一个铁桶还连接了一个看样子是过滤装置的仪器,过滤仪器很高,中间还有透明层,可以看清里面正在给雨水进行净化滴流。过滤装置的下出水口,有一根长长的软皮管,又把过滤净化好的水,导流回了大铁桶里,形成一个过滤闭环。
单星回转回头问老许:“许叔叔,这个净水装置是你自己做的吗?铁桶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
老许:“是啊,回流的水,会自动沉降到铁桶里的分层装置里,保证过滤完的水不会和没处理的水混到一起。分层装置是自动升降的,过滤的水多,它就自动拔高水位,保证留出足够的空间储存干净水源。”
单星回惊叹说:“原来我还在想,你一个人在岛上生活,淡水这块的需求得怎么解决,原来如此。”
老许:“你这孩子,对装置设备感兴趣,是读理科的吧?”
沈岁进:“我们是京大的学生,今年大二。”
老许的脸色变了变,意味深长地复述着:“京大啊……”看来这群孩子,也是人中龙凤了。
老许把大蒜用纸包起来递给沈岁进,说:“你们学校物理系,是不是有一个叫杨宪达的老师?”
沈岁进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单星回把她手里的一包大蒜接了过来,“有,他是我们系主任。”
老许笑得讪讪,又有几分讽刺:“啊,他现在混的还真挺好。”
单星回:“许叔叔,你认识杨老师?”
老许笑笑,说:“你们等等,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他转身去屋子里翻找东西,不一会儿就提出来了一只栗色的皮箱。是那种流行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牛皮箱,因为用料十足,所以拎起来特别沉。
显然这只皮箱老许平时是不怎么打开的,他拎出来的时候,在屋子里抖落出了好大的一阵灰尘。灰尘微粒粘进鼻腔里,让沈岁进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老许把栗色皮箱的锁头打开,里面摆放着几身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里面居然还有一双英伦风的系带皮鞋。老许对待这些衣服很是宝贝,伸手往里面翻找东西的时候,还特地往自己的裤衩上蹭了蹭手上的水珠。
沈岁进和单星回都挺好奇的,他到底会翻出什么东西来。他这间屋子就像一个藏宝博物馆,里面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老许在一件白衬衫下,翻出了一本发黄的书,居然是《悲惨世界》。一看就是特别老的版本,连封面都是浓浓的简笔画年代风。
老许找到《悲惨世界》,把单星回叫了过来,“恳请你们帮我把这本还给杨宪达,并向他转述,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我现在的生存状态确实挺悲惨,但我的生活,并不像他期望的那样糟糕。《悲惨世界》这种诅咒,还给他。”
听这话,这俩是世仇啊?单星回发现自己可能接了个烫手山芋。
“您和我们杨老师是老相识?”单星回接了书,决定先按兵不动。
“啊,我们俩是同学。”老许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偷走了我的人生。”
被偷走了人生,这事太大了……这句话,意味着京大物理系才刚上任一年不到的系主任,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里头的厉害干系太大了,单星回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如果替老许送了这本书,可能就是给自己老爹在物理系升官任职的前程上插刀。
老许没略过单星回脸上的为难,问:“怎么,你不敢送?”
沈岁进上前解围说:“我爸爸和他爸爸都在京大物理系工作,您说的杨宪达,和我们的父亲是同事。许叔叔,这本书我们可能没办法帮你转交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无疑是给我们父亲在他们的上司那捅娄子。听您的语气,您像是和杨叔叔有很大的过节?”
“原来是这样啊……”老许懂了,“我不为难你们这些孩子,我老了,自己稀里糊涂地过不要紧,我不能让你们也被他给害了。你们把书还给我。”
单星回并没有马上把书还给他,而是转问道:“许叔叔,我看您这屋子里有很多实验仪器,精密程度一点输国内顶级实验室。您一直就在这海岛上从事研究工作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