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与无妄之灾特别有缘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诅咒了,而且下咒的那个人和我有着血海深仇,连续两世都不肯放过我。先是上辈子坐云霄飞车摔死、当皇帝时遭遇接二连三的刺杀、因玉莞的由爱生恨落入怨妊之境被折腾掉半条小命、然后又在丰年祭上滑倒意外挨了一箭、直到现在莫名其妙被绑架……我这么一个身家清白善良纯真的女孩子,哪来这么多的无妄之灾?所以,我一定是被诅咒了。
感叹完自己的命运多舛后,我便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这是一间幽闭狭小的屋子,里面散乱地堆着柴火、稻草和一些杂物,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看起来应该是间弃置已久的柴房。柴房里没有窗,外头的光线透不进来,仅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让我勉强能视物。我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专注地聆听,依稀能听见屋外时有时歇的虫鸣鸟叫,由此推测这不是在荒郊野外,就是在山上(貌似也是荒郊野外……)。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和平儿应该是在睡梦中被人使计迷昏,再带到这里来的。全夜知晓了吗?夜王府里高手云集,对方还能将我母子二人掳走,究竟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我,到底惹到谁了?如果是对我有敌意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一刀杀了我,而是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照这个情况来看,对方暂时还不想要我们母子俩的性命,是为了慢慢折磨,或是藉此要胁某人?
假如是要胁的话,又是要威胁谁?我们是从夜王府被掳走的,那么答案很可能只有一个──全夜。
这么看来,全夜真的有仇家……这次的绑架和丰年祭上沉香的刺杀会不会有关联?可若是针对全夜,关我们母子何事,为何要以我们二人为饵?
难道说……对方认为我和平儿对全夜很重要,足以成为谈判筹码?既然全夜有了娶我为妻之心,我相信他是会来救我的,可这件事只有我、全夜还有平儿知道啊!何况我们也只有在夜王府里时互动才会亲近些,一般人看不出来我们交情特殊……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惊。夜王府里有内鬼!
唉,我该不会又捲入某桩阴谋里了吧?我越想越头疼,便不再继续深想,以我的智商,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能分析出这些,我已经很佩服自己了!我果然是死到临头脑筋才会变得清楚的人吶……可悲哀的是,我暂时的聪明只够我理出事情来由,我想不出该如何逃离这困境啊!
我正愁恼着,背后便有了细碎的动静。我偏过头,对着和我背靠背被綑绑在一起的平儿焦急地喊道:「平儿!平儿!你醒了吗?」
平儿似是还有些迷糊,许久后才不确定地唤了声:「娘?」
「娘在,娘在这里!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适?你迟迟未醒,娘担心他们对你动了手脚。」
「孩儿没事。」平儿轻声道,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娘……我们这是在哪儿?」
「娘也不知道。」我轻叹了口气。「随机应变吧!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正说着,忽地就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接着是木门被缓缓开啟的「嘎呀」声响。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戒地盯着门的方向看。门被开啟时,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瞇起眼睛。我眨了眨眼,待眼睛能适应光线后,睁大眼睛重新盯着门口看。
已经天亮了。
「我就说听见说话声,原来是醒了。」一个身着黑衣的高瘦男子边说着边走了进来。他蒙着面,我无法看见他的样貌,但光凭露出的一双眼就知道他绝非善类。
我冷冷地瞪着他。「你们是谁?把我们捉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他走到我面前几步停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美人儿,我看你也不笨,怎就问出这种蠢问题?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可恶!被这种猥琐的人鄙视真让人不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说啊!但形式上不是都要先问一问吗?
「不说就算了。」我哼了一声,把「我才不屑知道」这句潜台词默默吞进肚里。「至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才会放我们走?」
「这个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我们自然会跟对方联系,你所要做的就是和你的小孩乖乖地待在这儿。不过说到想要的……」他俯下身,轻挑地抬起我的下巴。「倒是忽然想尝看看堂堂天仙夜王金屋藏娇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我浑身一颤,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说什么?」
「不要碰我娘!」平儿奋力地摇晃着身体,试图摆脱绳索的束缚。
那猥琐男子不为所动,反而加重了掐着我下巴的力道,低下头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我还想全夜那廝迟迟没娶妻,藏着的女人一定是个绝色,今日一见,美是美,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必……床上功夫很是了得,才紧紧抓住了他的心吧?」
「你给我闭嘴!」纵使我来自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听见这赤裸裸的羞辱也没办法冷静。我愤怒地甩着头,想甩开他那骯脏的手,但力量的差距此刻就这么残酷地摆在那里,我只能红着眼,不甘心地想用目光烧死他。
「原来是个兇婆娘。」他嘖了一声,没掐着我下巴的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摸上了我的脸颊。「不过肌肤倒是水嫩的很。」
我瞪着他,用力朝他吐了一口口水。他啐骂了一声,转身用袖子抹了抹脸,然后以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神重新朝我望过来。
我知道我的死期到了。不是把性命交代在这里,就是被他污辱。
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那绝望感彷彿深潭中的一道漩涡,将我无情地捲入,直至灭顶。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国中时健教老师曾说过,咬舌自尽死不了,那都是电视演的。
既然终究赢不了,那我也决计不能让他好过!我默默清着喉咙,想要清出痰来吐到他脸上,还来不及这么做,却听见那男人一声惨叫。
「死小鬼!你快放开我!」他使劲地晃着腿,我才看见平儿正紧紧咬着他的左腿不放,鲜血从平儿的嘴角缓缓滴落,可见他咬得有多么用力。
挣扎几下都弄不掉平儿,最后,那男人一巴掌搧到平儿的脸上,才让他不得不松嘴。
我脑袋一空,随即凄厉地嘶声喊道:「平儿!」
我使劲扭过头,想看看平儿的情况。他的模样一映入我眼帘,我的脑袋又是一阵空白。平儿原本白皙细嫩的脸颊肿起了一大块,上面还有着清晰的掌印。那张平时总是脆生生地呼喊着「娘」的小嘴此时正掛着血丝。
「平儿!平儿!」我扭动着身体,慌乱地喊着。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深切地感到恐惧,被追杀时没有,刚才几乎就要被羞辱时也没有,甚至连凤湘翊死去时也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这区区绳索都解不开?为什么我只能一再地等着别人来救我,自己却救不了自己,连我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我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平儿别怕,跟他说我会守护他,可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一个废物!
我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我恨透了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娘……别怕……」平儿细声地说道,虽然说得很慢,虽然声音是那样的虚弱,但语气却是超出一个四岁小孩能有的坚定不移。「孩儿……不会……让人……欺负娘……」
「都在嚷嚷些什么?」
我正想着就算被打死就算牙因此全碎了也要咬断那渣的手、并且即将付诸行动时,一个低沉不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声音的主人也是一名黑衣蒙面男子,看来是那渣的同党,他的身型比起猥琐男壮硕了许多,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他走了进来,看了看目光里全是恨意的我,再看了看肿起一边脸的平儿,最后目光停留在猥琐男脸上,拧起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虽然我不晓得这个男人会不会是比猥琐男更危险的人物,但仅凭他这句话,我对他的戒心顿时放松了许多。他问的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他们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摸了那婆娘一把,那小兔崽子就咬我,我还没跟他算帐呢!」猥琐男愤愤地说着,作势又要上前来。
壮硕男立即拉下他,沉声道:「你疯了吗?我们的任务只有看住他们,你没事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就算他们现在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全夜还是会来自投罗网!」猥琐男哼了一声。「何况这小兔崽子若真是全夜的种,那他早晚都得跟他爹一块儿去死!」
他……他说了什么?他们以为平儿是全夜的孩子?平儿还因此得死?
深深的恐惧再度攀上我的心头。这是一桩确定会撕票的绑架案……
「你废话太多了。」壮硕男瞥了六神无主的我一眼,再回头不耐地对着猥琐男说:「好不容易才将他们从夜王府弄出来,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我就等着死无全尸!出去吧。」
「哼,你该不会是因为阿鱼跟这婆娘有些交情所以才心软的吧?」猥琐男讥讽地笑了笑。「你别忘了,阿鱼就是因为这女人的相好全夜才死的!」
阿鱼?阿鱼是谁?因为全夜而死?还和我有交情?
「说够了没!」壮硕男似是被勾起什么不堪的回忆,猛地朝猥琐男怒吼道:「给我滚出去!」
猥琐男不服气,似是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壮硕男一脸的怒气沉沉,便咒骂了几声,悻悻然离去。
壮硕男盯着地面深深吐息,彷彿在平復着情绪,然后抬起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转身也准备出去。
「等等!」在木门即将又被关上的那一刻,我急忙喊住他。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把握的机会,一旦那扇门再次关上,恐怕我们就只能沦为任人刀俎的鱼肉。
壮硕男转回头,冷冷地扬了扬眉。
照先前他和猥琐男的对话看来,这个男人比较有可能被说动。于是,我在心里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可能地用和软的语气哀求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抓全夜做什么,但我们和他真的没关係,这孩子也不是他的孩子,你们抓我们来根本没用!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他没回答,沉默地走了过来,在平儿的身前半蹲下身,细细地打量着他。「这眉眼,的确和全夜有几分相似。」
我顿时气结。只是同样是凤眼你就说他们长得像,那全天下有着凤眼的小孩都有可能是他的孩子啊!怎么不去抓他们?
我正想反驳,又听他接着说:「就算不是,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寧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什……什么?」我颤声问道。这是什么世道?我和平儿安安分分地生活着,就算没做过什么大善事,至少我们无愧于天!可就因为一句「寧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就要夺走平儿短短四年的生命?他不过是个孩子,一个何其无辜的孩子!
我知道结果已定,再挣扎也是徒劳,只能怨毒地诅咒他们。「你们不会得逞的!全夜不是省油的灯。」
「我们已经佈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上鉤。估计他就要来了,你们很快就能够共赴黄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再说了,像我们这样的死士,任务没达成一样是死。所以,根本没什么可畏惧的。」他说罢,起身离去。
门再度被关上,柴房里又恢復了死寂的黑暗。我垂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打溼了我的裙子。
全夜,不要来,不要来!我没有答应你的求婚,所以跟你没有任何的关係,你不需要为了我们冒险来送命!
我是不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的劫难呢……
「娘……你在哭吗?」
我吸了吸鼻子,不打算否认。「是啊!平儿也觉得娘很没用吧。不仅保护不了你,还害了你夜王叔叔……」
「不是的,孩儿觉得娘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娘!」平儿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就像小时候爸爸带我去学校园游会时,总会买给我的那串雪白蓬松的棉花糖。「娘跳舞比谁都好看!就算孩儿没有爹爹,娘也不会让孩儿受半点委屈……娘还很会赚钱,也很会吵架,春香院里没有人能吵得赢娘……」
我破涕为笑,嗔笑着打断他。「吵架算哪门子优点?」
「唔,好吧……」平儿似乎绞尽脑汁,还想找出我其他过人之处。「总之,娘就是最好的娘!就算娘什么都不会,孩儿还是最喜欢娘!」
我的泪水再度无声地落下,眼泪是冰凉的,但心却是温热的。翊,谢谢你,留给我一个如此贴心的孩子……
我低下头,心满意足地隔着衣物凝视着里面那条我始终戴在身上的项鍊。这项鍊失而復得之后,虽然曾担心会不会再次被恶人覬覦,但我仍旧天天戴着,只是将它低调地藏在我的衣服里,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也把当初收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如今它就只是一条单纯的项鍊。天天戴着它,就像凤湘翊天天都陪着我,在这种情况下,项鍊在,我们也算是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了。这么一想,似乎即将到来的劫难,甚或是死亡,也不再那么地可怕……
我静静地望着项鍊,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项鍊……项鍊……收纳……收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