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这是能逃出去、仅存的唯一机会!
「平儿,你相信娘吗?」我小声地问道,因为我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
「相信。」儘管如此,平儿还是说他相信我,一如我所料。
平儿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呢?我顿时自信了许多,气也足了起来。「好,那么待会儿娘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听娘的指示,知道了吗?」
「知道。」
我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摸索着用牙齿咬下颈间那条项鍊,然后将它往地上一拋。
我现在要做的事,是我自己根本没把握的事,但我们没退路了。平儿不知道我会巫术,我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一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二来是因为我的巫术根本就没学完全,顶多就只能算是「魔术」骗骗人。但现在,我要用这三脚猫巫术,做一件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我要将平儿收进项鍊里。
我的收纳术算是学得不错的,但我从未用收纳术收过人,月疏桐也没说过收纳术可以收人。不过我想,收东西和收人的原理应该大同小异,就姑且一试吧!
就算失败了收不进去,那倒还好,反正情况也不能再糟了。我比较担心的是将平儿收了进去,却放不出来。
然而,既然他们对平儿起了杀念,平儿被藏在项鍊里,或许能逃过一劫。假如我还有办法活着离开这里的话,我再带着项鍊去找月疏桐,他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平儿的!
这么一想,我便又放心了许多。「平儿,如果会痛的话就忍忍,娘会尽快让你出来。」我软声说着,接着闭上眼,凝起神,低声开始唸着咒语。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捆着我的麻绳一松。我惊喜地睁开眼,身后已没有了平儿的踪影。成功了……我成功了!
因为少了个人,麻绳已松了许多。我赶紧从麻绳的綑绑中脱身,上前捡起项鍊按在胸前,闭上双眼又唸起咒语。
过了一会儿,项鍊仍没有动静。会不会是我记错咒语了?!我心里一慌,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咒语在脑海里默想了一次,确定自己足够冷静后,再次唸起了咒语。
终于,我感觉到怀里出现了熟悉的温暖。我松了一口气,心头的那块重石终于放了下来。我忍不住喜极而泣,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儿:「平儿!我的平儿!谢谢你回来!」
「娘?」平儿怔怔地望着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望着怀里的他,温柔地替他拨开额前的发丝。「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平儿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孩儿刚才……」
「没事就好了,这些娘以后再跟你解释!」我将他扶起来站好,自己也站了起来。「我们得快点逃出去,让夜王叔叔不要到这地方来!」
「孩儿明白。」平儿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我走到门前,试探地推了推门。不行,门被锁死了!
我又在柴房里转了一圈,想找出有没有任何破洞可以逃出去。最后,我颓败地得到一个结论:想要出这柴房,除非他们主动来开门。
但要怎么让他们来开门呢?
我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那盏橘黄色的小小灯火上,心中忽然有了计画。
「平儿,娘需要你的帮忙,他们对你比较没有戒心,这件事得由你来做!」我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要他做的事。
平儿听完虽然皱着眉,露出「好痛喔」的诡异表情,但还是立刻点头答应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举起那盏灯火,将它往柴火堆放处扔去。
「着火了!快来人啊!救命啊!」我掩住平儿的口鼻,让他不要吸到白烟,一边嘶声喊着。
果然,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脏话声逐渐接近屋子。我们站在门边,万事俱备,就等着他们打开门。
门很快地被打开了,来的是那猥琐男。他还来不及问清情况,平儿便伸起手,快狠准地──往他的重要部位一扯。
猥琐男痛苦地弯下腰,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们。我们没空同情他,用力撞开他后便拔腿就跑。
「拦住他们!就算杀了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在猥琐男惨绝人寰的叫骂声中,我牵着平儿,死命地向前跑着。期间我回过头一次,这才发现,原来竟有那么多人在这里。
我再也不敢回头看,深怕再多看一眼,就会腿软无法继续迈开脚步。我什么也不敢想,牵着平儿不断地跑着,不断地跑着,彷彿目的地是世界的尽头。
我想,老天爷这次真的是要把我召回去,不让我再祸害人间。我们跑着跑着,也许是我没顾虑到平儿和我的步伐差距,平儿猛地一绊,向前仆倒在地上。就是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那些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看见面前地上出现了有人高举着剑的影子。我根本没有时间再施任何咒术保护平儿,只想着就算要死也是我先死,下意识扑在平儿背上,紧紧地搂住他。
「不怕不怕,娘和平儿,我们一起去找爹爹……」我紧闭着眼,嘴里不断喃着。然而,意料中的致命一剑迟迟没落下,反而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到我的背上。
我惊异地回过头,首先看到一名黑衣杀手狰狞的脸,接着,伴随着刀剑从血肉里抽出来的声响,他的身体软倒在地,我便望见了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俊逸非凡的陌生男子,我之所以确定从未见过他,是因为他有着一双让人一见就忘不了的奇异眼瞳,我如果见过他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他有着一双玫瑰色的眼瞳,彷彿上万朵精挑细选的玫瑰歷经高温萃炼而成的最綺丽的顏色,只需一眼便让人心神荡漾,却依然有着冷冽决绝的刚强。记忆中,还有一人也有着这么一双美丽到不可思议的眼──
木兰帮帮主,慕容桑榆。
「慕容……桑榆?」我困惑地低喃道,随后便被自己可笑的念头惊了一惊。慕容桑榆是女人,而眼前这个,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男人。再说了,我永远忘不了慕容桑榆那一头假发一般的雪白长发,然而这男人的头发漆黑如墨,在阳光的照射下宛若一匹上好的玄色丝绸。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十分好听,和他的玫瑰色眼瞳很搭,同时具备着花瓣的瑰丽色彩与花刺的刚毅冷绝。我似乎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戒备,但再定睛一看时又是如烟雾繚绕一般縹緲莫测。唉,我怎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是救命恩人,干嘛对我防备?不过他这么一问,我更加确定了他不是慕容桑榆,因为慕容桑榆是哑巴。只是……那双眼怎么会那么像呢?这世界上有着那种顏色眼瞳的人应该不多吧!难道他们是亲戚?
我一时没有意识到现在不是八卦这些的时机,只见那男子皱起眉,淡淡地说着:「没事的话就不要在这里傻坐着。」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男子反手一转,手上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痕跡,一个刚准备偷袭的黑衣杀手就这么毫无残念地结束了生命。那喷洒而出的鲜红血珠让我顿时惊醒,赶紧抱着平儿站了起来,连连欠身道谢:「多谢大侠相救!」
「我不是什么大侠,不过是在清理门户,救你们也只是顺便,不必放在心上。」不是大侠的「大侠」如此说道,说罢略抬下巴,朝我使了个眼色,从他那高深莫测的眼神中我竟难得地读懂了他的意思,大意就是:闪一边去。于是我立刻从善如流地带着平儿躲到他身后安全的角落。
我伸手掩着平儿的眼睛,不让他目睹这血腥的一幕,自己却有些看得痴了。也许是因为不是第一次遇上血腥的场景,心理素质早已十分坚强,也许是刚从死里逃生,庞大的压力还来不及解除,看着这男子游刃有馀、从容淡定地挥剑,我竟忽地有种杀人也可以是一种艺术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盯着那位客气的大侠看(自动把大侠刚才的话解读为他是在谦虚客套……),以免有朝一日成为恐怖杀人魔。我伸长脖子观望着「一位大侠v.s.很多位黑衣人」大战后面的情况,原本关着我们的柴房此刻已被烈火吞噬,橘红的火舌直窜天际,浓烈的黑烟将天空笼上一层阴霾。再往前看些,这才发现大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柴房前的空地还有许多位大侠在跟那些黑衣杀手缠斗着,也许是他们杀人的样子都没有玫瑰眼大侠好看,我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艺术展现(本来就不是好吗?!),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廝杀战场,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鑽进我的鼻子里,让我开始有些噁心眩晕。我赶紧闭上眼睛,然而耳边仍旧传来人们的哀嚎声、惨叫声,这种听得见看不见的场景让我更加恐惧,因为脑袋会忍不住去想像可怕的画面。我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放空脑子,别再胡思乱想,将平儿又往自己搂紧些,一边轻喃着:「别怕……娘在这儿……」
彷彿过了一世纪,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打斗声停止了。我心想身为一个被救者,从刚才到现在只是躲在人家后面什么也没贡献到,至少也该关心一下恩人大侠有没有受伤,便畏颤颤地睁开了眼。好险,他只是衣襬上沾了些血渍,整个人仍直挺地站在那儿,脸上连一丝倦色也没有。一阵风吹过,大侠墨黑的发丝与湖蓝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飘扬着,那一整个瀟洒侠气、一整个英姿焕发,顿时让我对这位大侠有了无限崇拜之情。
「将军,不小心被他们跑掉了一个,属下已派人去追了,其馀皆全数歼灭,没留下任何活口。」一个青衣男子跑了过来,恭敬地对恩人大侠说道。「另外,全夜的人已经快过来了,我们是否要先撤离?」
「嗯,收拾一下,别让他们看出我们的痕跡。」大侠淡淡地吩咐道,侧过头来瞥了我们母子俩一眼,似是确认我们没事,也收了剑,准备离去。
「请稍等一下!」我赶紧叫住他,虽然这位大侠客气得很,似乎不求我们回报,但礼貌上我还是该表达一下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心意。「请问大侠如何称呼?妾身要如何……」
「不必了。」我话都还没说完,大侠便瀟洒地扔下这么一句然后离开。
我错愕地望着大侠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这大侠当真是太太客气了,客气到我都要误以为他其实是懒得理我……
不过这大侠的身分似乎很神祕,刚才那男人称他为将军,而他又不想让全夜的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我正想到全夜,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兰漪!」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而才一与他视线相交,我便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在我的印象中,如果要用顏色形容的话,全夜是白色的。当然,他是神圣超然的祭天,那些祭袍什么的自然都以白色为主,但我说的「白」是来自于他的气质。他就像一根纤尘不染的纯白羽毛,总是给人温柔安定的感觉,软绵绵的、无害的、善良的、亲近的……
然而,面前这个全夜,是红的。我不是没见过他穿红色衣服,他在丰年祭上穿的祭袍就是正红色的,显得那样庄重大气。可此刻他身上的红,很明显是……血。
到底要经过多少奋战,到底要杀了多少人,甚至……到底要受了多少伤,才能将那件本是雪白的袍子染得这般红?
全夜远远地朝我奔过来,最后站在我的面前,以盯着易碎瓷器般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我。「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金色的发髻略有些散乱,脸上是久战的疲惫,那双美丽的琥珀色凤眼满佈血丝,里头盛满了担忧、恐惧、紧张、自责……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没事,倒是你……都经歷些什么了?」我紧张地问。「他们说佈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上鉤,你……」
「没事了。」他摇了摇头。「看到你们平安无事,那些都不要紧。」
「娘?」平儿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紧抱着他,赶紧将他放开。
全夜看到平儿脸颊上的肿胀,目光一紧,声音中压抑隐忍,却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怒气。「他们……对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要欺负娘……」
「别说了!」我在平儿准备老实交代前抢先一步打断他,然后对全夜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是那种会让人佔便宜的人吗哈哈?所以……欸?」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变得僵硬,因为我我我……我正在全夜的怀抱里!
「全……全夜,你怎么了?」我因惊讶而有些结巴。
「我很害怕……」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额发上,半是叹息半是低喃的嗓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喔……当然了,这种场景、那么多死人,我也害怕……」
「对不起。」
他突兀的道歉让我困惑地抬起头,脑筋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这个啊!唉,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太自责,没有人料到他们会挟持我们作人质,也算是意外吧!」
「不只是为这个。」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定定地望着我。看着他眼中我自己的倒影,此刻似乎突然看懂了先前他眼中那些我读不出的情绪。那是凤湘翊看着我时的眼神,那是月疏桐看着我时的眼神。「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不仅是我想要共度馀生的女人,更是我想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不是随便凑合找个不讨厌的女人,只能是你!兰漪……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我早已陷入呆愣状态,便很顺地接了他的话问。
「我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