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12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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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红以木匣子装了那碟桂花糕,提在手中,穿过回廊花园,往跨院寻翠鸽。她也是这阵子心事重重,因此有意选了少人的园中小径,边走边散心。

这边厢樱红脚步轻轻走在花木之间,忽然间前面拐角处人影一动,定睛看时,却是那宝华大长公主送来的两个学子,一个叫汪年,另一个叫赵西。她微微一愣,见这二人行迹怪异,便藏到果木之后,矮身于花丛之中,一声不吭看去。需知这汪年与赵西,一直未得分派差事,原是住在最西边院子里的,此时出现在这紧邻公主殿下所居内院的园子中,便很不寻常。若是公主殿下在府中,还可以说这两人是为了能在殿下面前露脸。可是今日公主殿下并不在府中,这二人又是为何在此呢?

樱红胆大心细,搁了那桂花糕匣子在草地上,压着花枝,轻手轻脚靠近过去,停在七八步之外,就见那汪年与赵西跟前,还有第三个人半身藏在花木后,只露出头上一角宦官所戴的笼巾。

“学生们也没有旁的孝敬,只是仰慕大人为人,想请大人喝一杯水酒。”开口说话的是汪年。

当初汪年与赵西入府,就是樱红接手安排的,因此她分得清两人形貌音色。

“奴有什么好仰慕的?”那宦官一出声,樱红便认了出来——乃是秦媚儿。

秦媚儿拖着长腔道:“奴也不图你们这点酒水,不过看在同是宝华大长公主府中出来的面上,少不得要照拂你们一二,免得日后叫大长公主说奴丧良心。”

汪年与赵西忙都逢迎。

秦媚儿又道:“奴今儿不得闲,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汪年忙笑道:“不知大人几时方便?”

秦媚儿拿腔作势道:“哎唷,这哪儿说得准呢?殿下一日之中,什么时候想起奴来,奴就得在跟前儿伺候着……”

“是,是,大人乃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学生们在外面也都有所耳闻。”汪年与赵西连声道。

秦媚儿做作够了,这才悠悠道:“等信儿吧。哪日奴得了空,便叫你们知道。”

汪年与赵西忙千恩万谢,又塞财物给他。

樱红见状,便悄无声息退回去,不多时便见秦媚儿与两人背向分开。汪年与赵西从她这边的岔路离开,正好经过她身边,因忙着私下说话,倒是没有发现樱红。

“其实有秦公公相助,咱们自己去讨殿下喜欢岂不是更好?未必一定要便宜了旁人……”赵西低声道。

汪年冷笑一声,道:“你难道是少了在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上次见时,殿下可曾多看你一眼?”

赵西默然,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叹了一声,似乎认同了汪年的说法。

樱红从花木缝隙中望出去,见两人背影渐渐远去,蹙起的眉久久不曾舒展开。她原本以为这两人买通秦媚儿,是为了邀宠于公主殿下。这等事情在别的府中都是常事儿,譬如宝华大长公主府中,便有宦官靠着举荐侍君,从中渔利,在外面置了好大的田地。从前公主殿下在皇宫中,年纪又小,自然不曾有这些事情。但如今公主殿下搬出了皇宫,有了公主府,也渐渐长大了,府中类似的事情也会渐渐多起来。只要公主殿下不禁止,别闹的太过了,她也只会在旁协理,使上下井然有序而已。但此时听那汪年与赵西私下说话的意思,事情显然不只是他们自己向公主殿下邀宠这么简单。

樱红待那两人走后,又等了片刻,这才提了桂花糕匣子,边走边思量,到了翠鸽所居的跨院外。

她见那门扉乃是虚掩着的,便轻轻推门而入,想着把糕点放下再离开,谁知入院一看,翠鸽正蹲在花边,拿木棍在图上划拉,口中还念念有词。

有两个听到门响迎上来的小丫鬟见是樱红来了,忙都笑迎,又打趣道:“樱红姐姐来了,快给翠鸽治一治吧。如今学成个疯子了。”

樱红示意她们低声,自己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听清了翠鸽口中念叨的话。

“十五乘十五是二百二十五,十六乘十六是二百五十六,十七乘十七……十七乘十七……”翠鸽卡了壳,抱着脑袋愁闷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往一旁的石桌边走,按着石桌上一页泛黄的纸,叫道“十七乘十七是二百八十九!哎唷!”她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带着她头上的双寰都颤了颤,“我这个猪脑袋!怎么总是卡在这里!”她以石头压住那页纸,又要继续背诵,一转身忽然看到樱红,吓得浑身一颤,定下神来,忙道:“樱红姐姐……可是我误了什么差事?”

樱红纵然满腹心事,此时也忍不住笑了,握了一握她的手,和气道:“见你方才那样子,我便没出声,没想到吓坏你了。”便把那匣子桂花糕搁在石桌上,道:“宝华大长公主府中送来的桂花糕,殿下吩咐给侍女们分些。你的这份昨日不曾来领,我猜你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正好今日想走动走动,便主动领了这差事。”两人当初于扬州同在公主殿下身边,虽然一个是大侍女,一个是小丫鬟,但还是结下了情谊。

翠鸽羞赧道:“对不住,我原想着去拿的,后来不知怎的就忘了。”

樱红笑道:“忘了领糕点不打紧。不过呀,我看你再这么‘疯’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误了殿下的差事。”说着,便低头去看那石桌上的黄纸,见上面以清秀字迹写着许多数字,便问道:“这又是柳监理教的什么好东西?”

翠鸽兴奋道:“樱红姐姐你快看,我现下才知算经这样有用。若是能早一点学到这些算法,当初在扬州计算士卒当分多少亩田地、舍粥当备多少石米的时候,就要快太多太多了。柳监理如今教我的,还只是算经中最简单的。柳监理叫我先背会这些,日后遇到不需计算,直接套用进去,算什么都快得很。”她说起算经与柳监理来,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难怪殿下选了二十名监理,柳监理一个人便都能给他们核算。他定然是还有许多这样的窍门……”

樱红擅长人情往来,对算经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听此法能对公主殿下所做之事有所裨益,也觉欣然,笑道:“看来日后柳监理来府中,给他的饭食要更好些了。”又同翠鸽说了几句话,见天色渐晚,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经归府,便道:“你接着学吧,我不耽搁你了。”又道:“桂花糕记得吃。咱们改日得空再说话。”

待到樱红回到内院时,穆明珠果然已经回来了,园内灯火通明。

碧鸢从主屋走出来,迎着樱红,笑着低声道:“殿下进了两碗米饭。”食欲比之从前几日好了许多。

樱红松了口气,猜想大约是朝中有了好一点的消息。

穆明珠这时也从里面走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思量着事情,眉目间只是沉静。

“殿下去书房吗?”樱红忙问道,这也是公主殿下近日来的日常。

穆明珠点一点头,想着早些时候与母皇在桂魄湖水榭中的奏对,当先往书房走去。

樱红便跟上去,如往日一般点起书房灯烛,又开了长窗,犹豫了一瞬,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退到角落中去。

穆明珠捡着书桌上堆积的信件与奏章,看着樱红投落在书桌上的暗影,随意道:“有事?”

樱红想了一想,还是把方才在园中所见一一道来。

“那宝华大长公主府送来的两个学子攀上了秦媚儿?”穆明珠扬了扬眉毛,并不是很意外。

秦媚儿这个宦官,本来就是宝华大长公主当初为了拉她同入风月之道而送来的。前世她至死也没有真养了哪个情郎,一来是因为心中有萧负雪;二来是因为此前没有经历,因此哪怕是选侍君,最初也是很挑剔谨慎的。直到宫变那一夜,她化为幽灵在半空中看着秦媚儿捧了毒酒前来,才明白过来,本就是旁人送到她身边来的奴仆,最后又忠于旧主了才是常理。待到重生之后,穆明珠惩戒过秦媚儿一次,去扬州也不曾带上他,虽然有意疏远弃用此奴,但这人滑不留手,一时也难寻他错处,又还要看宝华大长公主的面子,便暂且搁置下来。

她近来事情繁多,几乎都忘了秦媚儿这号人,没想到又藏了事端。

“是。”樱红把最后汪年与赵西的对话学来,一字不差,望着穆明珠,担忧道:“奴听着,这里面的事情怕是不简单。”

穆明珠仰起脸来想了一想,前世这汪年也是通过宝华大长公主谋了个小官、后来又参与宫变之夜,随后便扶摇直上,三年之内做得二品大员。她做幽灵时,对汪年的关注很少,只记得这么多,但是能在谢钧治下做得二品大员,想来此人不但对谢钧有忠心,而且也颇有能力手腕。大约是因为这次她选用算经高手为官,这汪年不得任用,着急之下生了别的心思。但若是想得更坏一点,汪年此时就已经投入谢钧门下的可能性有多大呢?甚至,是不是从汪年五年前步入南山书院的时候,就已经是谢钧的一枚棋子了呢?

穆明珠想到了在扬州城中救出的那个人证赵洋。

这位撺掇废太子谋逆的清客,昔日南山书院的杰出学子,早在原籍读书时便已经得了焦家的资助,而焦家的背后分明站着谢钧。以赵洋的事情仿照来想,推测汪年乃是谢钧布下的另一路“兵马”,也并非太过离奇的猜想。按照赵洋当时招供的内容,他得了焦家的授意,撺掇废太子周瞻谋逆本来就并非为了成功、而是要置周瞻于万死之地,还有另一路人马在暗中行事。如果谢钧的布局,是为了除掉周瞻,那么他扶持的另一人是后来成功登基的歧王周睿吗?如果周瞻当初不曾受赵洋等人的怂恿,暗夜举兵,迫不及待要做皇帝,那他作为皇帝穆桢的亲儿子,又得皇帝喜爱,乃是无可置疑的皇太子,就连周眈都要退一射之地,更不必说周氏另一脉所出的歧王周睿。只有周瞻死了,旁人才有一争皇位的机会。

可是周瞻死了,谢钧扶持的歧王周睿就有机会了吗?

至少前世,若不是皇帝穆桢突然重病,若不是那一夜宫变,这继任者其实还不好说。

那么,谢钧既然能设计杀一个周瞻,便不能再杀第二人了吗?母皇当初的突然重病,当真没有人为的因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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