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1 / 2)
将鲜血淋漓的人头随手抛到一旁的蒙尘地面,不请自来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掩上洞开的房门,顺带从门帘后抄起一张板凳,单手将之抬到胸前,哈了一口气,吹散了那在其上攒蹙累积的灰尘,扬起飞旋的浅雾,待到氤氲散尽,他这才一瘸一拐地来到轩辕庭春的身前,面无表情地坐下,一双赤眸正点缀着难得的情思翻滚。
说不清是爱慕,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为什么会是你……”轩辕庭春认得这个家伙,这个她曾为了肩上的使命而选择与之共谋皮的家伙。二人的契约一直待到襄阳城宋子岚之死后便落下帷幕,除开那明面上在高阁的最后一遇以男子被掀下塔楼的结局告终之外,其实暗地里,二人还曾见过一次面。
那一次,是得知真相之后的轩辕庭春主动找的他。为的,正是想要说服他放弃复仇的念想,放弃向自己的爹爹复仇的念想。那一天,轩辕庭春的脖子上就留下了那一道至今仍是历历在目的伤疤;那一天,曾在襄阳城中以雨夜屠夫之名威震全城的男子,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轩辕庭春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与他竟还会有再见的一天,怎奈世事弄人,当彼此的命数因为那一场巷内的偶遇而交织在一起之后,早在冥冥中就成为了一根绳子的两端,不论是向哪里走,走多远,两人始终都会被联系在一起,彼此摆脱不了。
“怎么不能是我?”已然归依异灵教,并成为教中万人之上的四大护法之一,更是被教主特许可以在世上使用本名的铩幽弓起身子,两手搭在身前的圆桌上,承托起自己的下巴。脸上绽放的笑靥在鲜血的环伺下显出足以叫人顿感毛骨悚然的幽冷。
“你不该到这里来。”双目正无神的轩辕庭春嗫嚅着说道,尽管她看上去像是在直视着自己,但铩幽心里明白,眼下的这个女生,其实唯一能够看见的,就只有一条为沉沉雾霭所笼罩的迷路罢了。暂时还没有人能够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就连他也不例外。“更不该杀人。”
“从小到大,你杀的人还少吗?”作为类灵幻体中最后存活于世的希望,铩幽已不再只是种族的名讳,被谢风雨赐名的他,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融合了两种不同人格的人了。
当年为了活命,他在签订契约的那一刻,特意将条件与身段放得很低,低到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地步,以至于那个本该在复仇大业完成后,就彻底成为自己躯壳的男子,至今仍能以灵魂烙印的方式存在于他的体内,与他共享着这个名为铩幽的躯体存在,并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同化着后者那一心只想要恢复种族辉煌的思维,为他揭开了通往崭新世界的大门,使他不再囿于单纯至极的种族延续。
换句话来说,早在轩辕执礼人头落地的那一刻,雨夜屠夫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其本人又在后来顶着“铩幽”的名讳,再度“活”了过来而已。
“那是我的使命。”轩辕庭春呢喃着在爹爹死后,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正确的答案。
“那么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天,你在巷口里杀的那两个可怜人,也是你的使命么?”除开情感之外,铩幽依旧保留着那主人格的全部记忆,旋即的开口亦是因此而得以直切主题。“他们两个普通人对于你来说,尤其是对于你们轩辕家来说,难道也算是那必须要加以刺杀的威胁么?”
轩辕庭春呆滞的脸色不变,却多了一个倒抽一口凉气的动作。
“他们……”没等言语在支支吾吾中走向终点,铩幽便立刻开声打断道:“我们初见的时候,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我命里有两位贵人相助,他们当中一个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而另外一个,却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么?”铩幽伸出一只手,启张的五指偕同抹过赤红色的眼眸,令其中那猩红的色调暂时散尽,显露出原本那如墨般的深邃瞳孔。
不知为何,看着那双忽然闪现入世的深邃眼睛,轩辕庭春脑海中那本已凝滞的神识,却在此刻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股暖流,融化了当中那因轩辕执礼的死而结出的坚冰。
那双眼睛,她记得她曾经看到过。那是极为遥远的曾经,是她还未成为工具的曾经。
“那个救了我的人。”铩幽起手隐匿了眼瞳中的深邃,令猩红色的伪装再度浮出水面:“曾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那个时候的她,不是工具,更不是离了使命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可怜虫。那个时候的她,活得很自由。”
“明明没了使命作为枷锁的你,可以过的更好,也曾亲身有过那样的体会。又为什么还要固步自封呢?”铩幽伸出手,想要轻抚开轩辕庭春半遮面的发丝,可当垂发掠过五指之时,他又愣住了。一番苦思冥想后,他还是没有逾越自己的本分,只正襟危坐在尘封的木凳上,不知从何处抽来一壶清酒,大口饮了两啖。
“庭春。”酒壮怂人胆?也许吧,至少当酒香在血腥味浓郁的房间内开始四溢后,铩幽竟是直呼起轩辕庭春的名字:“是我杀了你爹,杀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将你当作武器,当作工具的男人。”
↑返回顶部↑